我爱你·再会

      下雪了，他便会回来--少艾篇

落日烟很久都没有下雨了，朱痕染迹有些不习惯的眯缝着眼睛看明晃晃的太阳，他院子里的艾草被晒得很没有精神，夏天，到处绿油油的也……挺讨厌的，心情烦躁犹甚。

提起柴刀，他开始打理前阵子从后山拖回来的原木，运起些许很久不曾动用的真气削掉横生的枝桠，再发力把碗口粗的木头从中剖开，放在院子里晒干……他擦擦脑门上的汗，转头望向屋子里，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伏在他的竹凉床上吐舌哈气喝着他从集市上买回的冰镇酸梅汤。

……

他撑着伞从岘觅迷谷回转到落日烟时，门外坐着被大雨淋到凉透的阿九。清俊的脸上依稀有着他记忆中的模样，满身狼藉已经算是比较委婉的形容词了，嘴角的青紫却是很招摇。已经不再是那个扯着某人鹅黄衣角吵着要糖吃的小小孩童了，朱痕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坐在地上淋雨的年轻人推开屋门放下伞，烧上水，开始打理晚餐。

门外的人，抬了头看他，眸子闪闪的浸染了水气，扯着菜叶的朱痕看到那对立在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忙把头转向灶台，小心不让扯开的嘴角暴露在前。

大猫小心的挪进屋里，掀了大锅看看热水滚沸几成，然后自发的进了里屋抱出个巨大的木桶——

“手巾在床脚的柜子里，皂夹在案头下的木箱里，衣服先穿他留在这里的吧你知道东西都收在哪……”

朱痕看着又进里屋的身影，唇边勾起的弧度变大了些，心里有些感叹，你瞧，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猫咪竟然学会主动去洗澡，莫不是，又闯祸了？不过，慕阿呆……你若见了这情景会不会吃惊得掉烟袋？

晚餐多加了菜，蒸鲜鱼的腻人香味袅袅上升，朱痕染迹拧开黄酒盖子淋几滴在鱼身上，几乎是瞬间腥气尽去而只余鲜香。

将鱼装上餐盘，连着几碟青菜摆上桌，他想了想，阿九此时也算是成年，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对青瓷杯子与一坛自酿的果子酒……至于猫科可不可以喝酒，他连想都没想。

左等右等，不见猫影，朱痕有些纳闷的挑了门帘进了里屋，阿九在他床上安稳的沉睡着，只穿着白色的里衣——那件鹅黄的外袍，被他抱在怀里。

笨猫，柜子里不是还有那鸟人的衣服么……朱痕走上前，扯过床脚的被子把人盖个严实，矗在床边一会儿，他轻手轻脚的转身出去，却没成想被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桌边喝酒的白色人影吓了一跳。

“睡着了。”

“嗯……”

羽人依旧少言，听闻之后眉间的川字纹略舒展开来了。

朱痕皱皱眉，他见着桌子上摆的果酒没动过倒是那摊在桌上的泥封甚是眼熟，明明就是他藏在后院松树下的明月浮白。

“出手太重，回头还要浪费我的伤药。”

“迷谷里的药草也不是你一个人在打理……还余了半坛，一起喝吧。”

羽人翻过另一只青瓷杯子，把酒倒满，推到朱痕面前，眼角低垂的忽略某人已经起跳的青筋。

朱痕染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羽人会把这里当成落下孤灯一般自在了，貌似是在一位道者把重伤的他送来这里之后……有饭就吃，有酒就喝，甚至有时候还会抢了他的床睡，睡醒之后坐在院子里拉他的二胡，或者趴在窗台看落日烟连绵不断的雨水。

然后，某天，一身泥污的羽人背上趴着昏过去的尖耳长尾的猫科动物——到现在为止，那人留下来的金创药减少了很多，落日烟常年下雨不是很适合种植草药，他扯着挺不乐意下地干活的羽人一起在岘觅迷谷里重新开出药田，方便阿九找羽人干架之后调配内服外用伤药。

那人留在他这里的东西颇多，铁筝与酒坛，逗猫草与二胡，各色糖果盒子与乱七八糟的小药瓶，堆在书架上满满的药贴与医经，在安静的时候，朱痕也会挑亮灯芯翻看。日子久了，竟然也是小成。

他啜了口青瓷杯中的明月浮白，酒冷如冰，滑进喉咙却灼烫如火，极烈。那边羽人也在慢慢的喝着，脸色还是如常，但眼睛里已经不是清明如常，很淡的雾气迷朦……忽然想到曾经与慕阿呆评论过羽人的酒品，酒量十分，酒胆零分，却是自己失言……当年，送他走之后，羽人曾跑来落日烟灌下了二十几坛笑梦风尘，心疼得他跳脚不已。

更让人跳脚的是，宿醉的羽人清醒之后的{dy}句话。

“这酒，太苦。”

朱痕染迹当时就把羽人从落日烟一脚踢回了江湖。

笑梦风尘太苦，你听不听得到？慕阿呆，有人骂你酿的酒，羽人酒胆十分，酒量十分，品酒的能力，零分。

这酒里，你放了{dj2}的慕氏秘方，便酿成了一次只能饮上半坛的笑梦风尘，入嘴虽苦了些但舌底会回甘。

一坛酒，你我对半分。

哪像那只鸟人，差点醉死在笑梦风尘里。

不过，笑梦风尘也没有再出现在落日烟，羽人也拦了他，摇头表示他不想再喝苦酒。但他不知道，朱痕染迹曾经发现过笑梦风尘里的秘密，他晒在药笸箩里艾草不小心被风吹落在新酿的酒坛里，启封入喉的瞬间，他愣住，慢慢把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酒液咽进去……再挑出已经泡到软烂的草叶，他笑，原来笑梦风尘的秘方竟然是他院子里随处可见的艾草。

那坛酒，他喝了一半倒了一半。

……

嘴里是苦，终也是会回甘。

依稀之中朱痕染迹似乎看到那雪眉入鬓，白发垂肩，眼角带笑的人站在身前吐着烟圈说与他听猫咪与鸟人的趣事……仙山似是山丰水美，面前人居然半点没瘦，下颌圆润得很美好。

他伸手，抚上去，触手微微凉细腻柔滑……

心颤了下，眼前的人如烟如雾般散落开去，带着那点未竟的笑意，散在一片细雨斜风中。

朱痕染迹看着久违的雨帘，闭了闭眼，额发滴下清清的水滴，倒是沁凉舒服得紧。忽然，他后知后觉的低了头去看要晾干的木头，要是被雨水泡了就不能用了。

地上的散木片已经收起堆在屋檐下，还细心的盖上了草席。

可是，屋后传来的隐隐气劲叫他皱了眉头飞快的向屋后奔去，落日烟禁武，连慕阿呆都没在我这里破过例，何况你们这一猫一鸟……

柴刀带着风声呼啸而去。

咣的一声巨响，气浪翻涌，白羽飞散……朱痕染迹站在那，抬手，落在手心里的，竟然是六角形的美丽冰晶。

唇角浮上笑意，他闭上眼睛。

落日烟下雪了。

慕阿呆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