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

陈宝林

     一个盛夏的午后，我随着上班的人流，进了施工场地，监督属于自己的施工地段，站在正在修建地基的水塔旁，望着许多衣衫因汗湿而生出白色盐渍的工人，真有柳青《在故乡》中发出道德考问：“……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样的劳动场面上出现的汗颜和羞耻……”的感觉。他们是来自山区或乡下的群体，没有技术特长，他们{wy}的本钱就是体力，用无尽的力气和汗水换取生活的回报，养家糊口。

    他们无声地散布在一个个齐胸高，合抱粗的水泥桩前，似乎有种习惯性的对号入座的感觉。放下水壶、钢钎、长长地紧吸几口香烟，尽量将{zh1}一口烟蓄积体内，随即拧灭。琢磨着下钎的位置和角度。新{yt}的体力活，随着太阳的升起开始了，我思索着，体力是通过肢体部位的力，通过骨骼肌肉有角度地，按照人的意愿在某一点瞬间爆发产生效应；体力是透过毛孔，从浑浊的汗水里流出来的力量，依然对这个世界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们一手扶着钢钎，让锤轻敲，先把钎以一种角度固定在选择的柱体上，然后充满力量的臂膀隆起，双手紧握18磅大锤，砸向插入水泥桩的钢钎，那么准，那么有力，每一下都憋足了劲，一上一下，不紧不慢，使出浑身的劲，每一下都会使钢钎往里一沉，钢钎的顶端因重力而盛开成一朵秋菊似的铁花，有时候因为遇到柱体里的钢筋或坚石停顿不前，他们依然咬紧牙关，依然挥力不减，最终使钢钎深窜一节，桩体裂开一道细缝，他们将另一把钢钎插进希望的缝隙，换把手锤稍一用力，半块水泥哗然落地，露出拇指粗的根根钢筋。

    交谈后得知，他们是一批来自四川、河南等地的民工，价钱因工时和所耗体力而定，每天可破掉两三个桩头，除过住宿吃饭，可净获七八十块的收入。言语间，看得出这些日子，也正是他们体力消耗{zd0}、最充实、最快乐的日子。

    这活在建筑行业叫“破桩头”，就是打桩机打好直径一米之余，深近三十米的竖井，然后把焊接绑扎好的钢筋笼吊起来，直插地下，再通过插入底层的浇注管道，把水泥沙石浆灌入几十米的地下，因浇铸过程中，沉入里面的沙石浆，把泥水杂质一节节拥上表层，浮在最顶端的水泥体，凝固质量自然会受到杂质的影响，按施工规则，得去掉水泥柱子顶端一米之余混着杂质的浮层，才能保证地基坚实稳固，顺利通过质检。{zh1}得知，电锤或机械破碎锤，因冲击力过大，难以施展掌控，严禁使用，强烈的冲击、震动，会使桩体凝固质量受到影响，给巨型建筑埋下安全隐患。

    望着“破桩头”的工人，赤裸的臂膀，隆起的肌肉，这是肢体与信念鼓作之下的劳动，在机械无能为力的地带，发挥着不可小视的力量。这使我仿佛重温六七十年代在农村，父辈们凭着一身体力，开石、移山、造田、筑坝，组成人海体力战的场景。不觉敬意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