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斋证“史”证“传”的荒谬
曲 沐
一
当历史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红学研究领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1992年辽宁宛情出版了《脂砚斋言行质疑》,1994年江苏欧阳健出版了《红楼新辨》和《红学辨伪论》,1997年四川克非出版了《红楼雾瘴——玩味脂砚斋》。这三位学者生活在不同地区,工作在不同岗位,却不约而同的向脂砚斋展开了全面的进攻。尽管这些著作在审视的角度和论述的方式上各有不同,但对脂砚斋作伪的认识却是相同的。这种“相同”说明什么呢?一是说明红学研究的深入,深入到破释红学“大谜”的阶段,深入到扫除红学雾瘴的阶段;二是说明作为“红坛一怪”的脂砚斋的末日的来临,他欺瞒了人们将近一个世纪,该是彻底揭露其骗子面孔的时候了;三也说明,曾经长期陷入脂砚斋设置的种种误区的人们,该是警醒的时候,该是迷途知返的时候了。所以红学界这种新的变化和新的研究走向,标志着本世纪末红学的觉醒,也预示着下一个世纪红学光辉历程的到来。
脂砚斋这个红学界的神秘人物,“百年以来,不见其名”。1927年露面之后,因其批语证实了胡适的观点,旋即被胡适看重,迄今七十年间,人们都相信了胡适的话,将脂砚斋“奉为圣明”,其身价几过于曹雪芹;将脂本脂批奉为圭臬,他的话仿佛就是红坛的金科玉律,成为研红者所依据的准绳。据说他比曹雪芹还高明,不仅熟悉曹之家世,还参与《红楼梦》的创作,指令曹雪芹删改某些章节,是红学史上具有特殊身份和特殊作用的人物,因之倍受红学家们青睐。然而,其人究竟为谁?七十年来,红学家们像猜谜似的猜测不休而始终莫衷一是。胡适先是说:脂砚斋“为曹雪芹本家,与曹雪芹是好朋友”,“脂砚斋是曹雪芹很亲的族人”,“大概是雪芹的嫡堂兄或从堂兄弟”。后来又说:“我们可以推测脂砚斋即是《红楼梦》主人,也即是它的作者曹雪芹”,“我相信脂砚斋即是那位爱吃胭脂的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再后来又说:“脂砚斋可能是曹雪芹的太太或朋友”(均见《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以下简称《全编》)。俞平伯早年亦“颇疑脂砚斋即曹雪芹的化名”。被称之为裕瑞《枣窗闲笔》的写本则说脂砚斋是曹雪芹的叔父。周汝昌先生认为他是一位女性,即小说中的史湘云,亦即曹雪芹的续弦妻。《红楼梦大辞典》曰:“脂砚斋究竟是谁,迄今尚无定论”。真可谓众说纷纭,大概有如“太虚幻境”中的一个幻相,永远难有“定论”,脂砚斋之神秘莫测,竟成了“谁都休想解得开”的一个“死结”。而且,他之署名也怪,布下种种迷阵,“脂斋”“脂砚”“脂研”“脂砚先生”等等,有谁会将自己的名字如此乱写一起呢?且又在以他的大名签署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经常出现“畸笏”“畸笏老人”“畸笏叟”甚至“老朽”等批语。脂砚斋和畸笏叟是一人还是两人,也使红学家们颇费疑猜。宛情从脂批中发现:“脂砚斋这个大名,是脂砚斋和畸笏叟的合称”,“畸笏叟里有脂砚斋,脂砚斋里有畸笏叟”(《脂砚斋言行质疑》)克非也从脂批中发现:“脂砚斋和畸笏是同一个人的化名,他不是两个人”(《红楼雾瘴》)。这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一个批书人竞如此更换姓名,变换色相,比“狡兔三窟”还难以令人捉摸,还难以识其真面?这就不能不使人怀疑: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会有那么多障眼法,会如此迷惑观众吗?究竟他的用意何在,为什么要如此伪装?
二
我们从脂砚斋的大量批语中,不难看出他的动机。胡适曾说:“《红楼梦》是作者的自传,是写他亲自看见的家庭,贾宝玉就是曹雪芹,《红楼梦》是写曹家的历史。”(《全编》第228页),胡适1921年作《红楼梦考证》提出的就是这种观点。胡适在和蔡元培的论战中,否定了蔡元培政治索隐派的意见,蔡 元培出同样否定胡适曹雪芹“自传”和“家史”的意见,而脂砚斋批语就是在证实胡适的“自传说”和 “家史说”是对的,以此迎合胡适之所好与所需,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胡适以康熙南巡与小说中所说“接驾”相附会,以坐实曹寅家世说,1922年蔡元培就批评说:“若以赵嬷嬷有甄家接驾四次之说,而曹寅亦接驾四次,为甄家即曹家之确证。则赵嬷嬷又说贾府只预备接驾一次,明在甄家之外,安得谓贾府亦指曹家乎?”(《(石头记索隐)第六版自序》)到1927年出笼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脂批于元妃省亲处批曰:“借省亲事写南巡,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此批语显然在为胡适作证,所以胡适高兴地说:“这一条便证实了我的假设。”然而,所谓“忆昔感今”当指作者而言,而按胡适的考证,曹雪芹约生于康熙末叶即1715年,康熙第六次南巡也即{zh1}一次南巡是在康熙四十五年,即1707年,此时曹雪芹尚未出生,何来“忆昔感今”之说?再者,所谓“借省亲事写南巡”,也与小说描写不符。克非就尖锐地指出;“通读《红楼梦》,丝毫找不到曹雪芹想把南巡接驾作为书中一个内容来写的用意……哪来的‘借省亲事写南巡’呢。”而且明确指出:“小说是形象的艺术。离开具体作品的具体描写而去猜背后,挖背后,胡推乱猜,非闹笑话不可。”(《红楼雾瘴》),胡适闹的是这种笑话,脂砚斋别有用心,闹的也是这种笑话。再比如脂批中多次点出“西堂旧事”来,二十八回写贾宝玉与薛蟠等人在冯紫英家饮酒,宝玉说“我先喝一大海”,此处脂批曰:“谁曾见过?叹叹!西堂故事”。“西堂”是曹寅署中斋名,曹寅《楝亭集》中有不少描写于西堂宴集宾友的事,脂砚斋翻检过《楝亭集》,就在“西堂”问题上大作文章,其用心颇为良苦。然而,贾宝玉等人在冯紫英家饮酒,与“西堂”何干!简直风马牛不相及。难道当年和曹寅一起饮宴的真有冯紫英、薛蟠、蒋玉函和锦香院的xx云儿吗?“西堂故事”是曹寅的事,曹寅于1712年就死了。他死时曹雪芹尚未出生,何来的“西堂故事”,这不是无的放矢吗。脂砚斋一味地只想证实“曹寅家事”,却忘记了曹雪芹和曹寅的时间距离,如此生拉活扯以提供伪证,其骗术何等低劣!如此伪证者甚多。再如五十二回于“只听自鸣钟敲了四下”句侧脂批曰:“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样 (写)法,避讳也。”按脂砚斋这里的说法,小说所以要写“自鸣钟敲了四下”而不写“寅正初刻”就是在避违“寅”字。脂砚斋在这里明确告诉人们《红楼梦》小说写的是“曹寅家世”,在写曹家的历史,因为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所以才避讳“寅”字。这是地地道道的伪证,因为曹雪芹的《红楼梦》根本就不避讳“寅”字。{dy}回写贾雨村的“同寅”,第十回写秦可卿的病“寅卯间必然自汗”,第十四回写风姐“寅正起来梳洗”,第十五回写贾珍“诸同寅”,第二十六回写薛蟠将“唐寅”认作“庚黄”,如此等等,直书“寅”字何其多也!脂砚斋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欺人太甚!再者怡红院有自鸣钟,刘老老就听到过看到过。所以小说写晴雯补裘已很晚,宝玉“一时只昕自鸣钟已敲了四下……这是符合情理的,如果写“寅正初刻”是不合情理的,这是很明显的道理。而脂砚斋却挖空心思以制造伪证。胡适说“脂砚斋是曹雪芹很亲的族人,第十三回所记宁国府的事即是他家的事,大概是曹雪芹的嫡堂兄或从堂兄弟——也许是曹宣或曹颀的儿子”,后来又说“我相信脂砚斋即是曹雪芹自己。”然而脂砚斋就不避讳“寅”字,可见胡适将脂砚斋和曹雪芹拉在一起,甚至合二而一是大错特错的,也可见脂砚斋千方百计以证实胡适的“假设”,证实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也是大错特错的,他在蓄意欺瞒世人。问题是:脂砚斋为什么要如此加批?他是批给读者看的吗?读者干嘛要知道这些事,于读者何益?他是批给作者看的吗?如果作者是曹寅后裔,如果作者在写家史,难道他写的是什么还不知道吗?还用脂砚斋来点破吗,看来都不是,而是别有用心.他是在批给胡适看,批给“新红学家”们看,以此投合胡适之所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另外,脂批中也多次点出作者就是“石头”,“石兄”,“玉兄”,一句话作者就是贾宝玉,如第五回于曲子“谁为情种”句侧朱批:“非作者为谁?余又曰亦非作者乃石头耳。”对此批生怕别人看不懂,又加墨批于后曰:“石头即作者耳”。又如二十六回脂砚斋于贾宝玉会见贾芸句侧批曰:“玉兄若见此批,必云:老货,他处处不放松我,可恨可恨!”这里又将作者指为“玉兄”,也即书中的贾宝玉。再如二十七回于《葬花词》上脂批曰:“非石兄断无是章法行文,愧杀古今小说家也。”这里又将作者指为“石兄”,这些“石头”“玉兄”“石兄”,在脂批中经常出现,这即在强调胡适考证中的一个命意:“贾宝玉即曹雪芹”“《红楼梦》这部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贾宝玉在写他自己。克非《红楼雾瘴》例举大量事例,指出“自传说”的荒谬,他讲脂批说贾府抄家后贾宝玉被捕关在狱神庙,难道曹雪芹也坐过牢吗?“脂批 说贾宝玉{zh1}悬崖撒手,出家做和尚,曹雪芹{zh1}撒手没有?入了空门没有?”并指出“自传说”将曹雪芹和贾宝玉合二为一,这种方法“越比越离谱,越合越荒唐”,“不把脂砚斋散布的迷雾及其影响破除,势必影响红学的深入发展。”这是说得很对的。
既然脂砚斋为“自传说”“家史说”提供的伪证如此荒谬,为什么几十年来能骗住不少人呢?一方面是胡适当时的xx性,胡适是以“新红学家”以“科学的考证”的姿态登上红坛舞台的,尽管他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只“看了一遍”,便“深信此本是海内最古的《石头记》抄本”(《全编》第158页),人们还是容易轻信胡适的话。再加上胡适的封锁,将此本秘藏了三十四年,人们对甲戌本未能睹其真面,也只得相信胡适的话,所以这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另一方面,克非先生从传统文化的习惯心理揭示了这一原因,他说:“中国读小说,谈小说,评价小说,历来有和‘史’攀扯的习惯,可以说是一种摆不脱的心理,一种延绵不断的历史统”(《红楼雾瘴》)。中国史官文化发达,在古代,小说和历史关系密切,界线不清,畛域不严,人们常把小说着逸史、野史看待。俞平伯早在1925年《红楼梦辨的修正》中就有悟道:“我一面虽明知《红楼梦》非信史,一面偏要当它作信史似的看。”这讲的就是这种顽固的习惯心理。“旧红学家”以“信史”的观念索隐出种种牵附会的说法,胡适批评他们“走错道路”,在“猜笨谜”。但胡适也同样带着“信史”的观念考证出曹雪芹“自说”“家史说”“影子说”等等,也同样“走错道路”。俞平伯反省道:“我们说人家猜笨谜,但我们自己做的即谜,亦类乎谜,不过换个底面罢了。”然而,脂砚斋就是在胡适错误的“信史”观念中,以批语方式来证实“自说”家史说”的错误结论,可谓“又向荒唐演大荒”,其别有用心和荒谬悖论是十分明显的。
三
更为滑稽的是,脂砚斋为了证“史”证“传”,便将自己打扮成《红楼梦》小说中的一个人物,以此行径来欺瞒世人,可谓荒唐之极,可恶之极!克非一眼就看穿了脂砚斋这种可笑的“西洋镜”,并指出:“他对文学理解低能,不知小说为何物,以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家史和自传,便在批语中冒充起曹家成员——当日生活的见证人来。”又说:“脂砚斋在多条批语里以贾宝玉的原型甚至以宝玉本人自命”,“死皮赖活要跟曹雪芹捆在一起”(《红楼雾瘴》),比如大家熟知的庚辰本二十二回脂批:“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今知者聊聊(寥寥)矣,不怨夫!”这里脂砚斋装出一副悲戚的样子,冒充贾宝玉。岂不知这是根本违背文学基本常识的。克非尖锐地指出:“凤姐乃是小说人物,是通过艺术的手段虚构、塑造出来的,现实生活中,你就找不到她这个‘实在’的女子…离开这部小说塑造的典型环境和人物的特定的社会关系,她就无法存在。作为现实中的一个批书人,脂砚斋进入不了荣国府的大门(除非他在作梦)”然而,脂砚斋就在玩弄这种梦幻般的骗人把戏。“无耻无聊,硬要朝荣国府里钻”(《红楼雾瘴》)。他不仅会摇身一变钻进《红楼梦》描写的艺术世界中去充当一个角色,还会像变戏法一样再摇身一变从《红楼梦》的艺术世界中幻化出来。对于《红楼梦》,他可以随随便便进进出出,畅通无阻,比“西洋镜”还要好看。如二十七回《葬花词》上的批语:“想昨阻批《葬花吟》之客,嫡是宝玉化身无疑。”好象脂砚斋就是活在世上的贾宝玉。接着他又批道:“俟看过玉兄后文再批。噫噫!客亦《石头记》化来之人,故掷笔以待。”这里明确告诉人们,批书人都是从《石头记》中幻化出来的。如今,人们对脂砚斋这种作伪的伎俩感到滑稽可笑,然而令人深思和不解的是,自胡适之后仍有人坚持这种研究方法。胡适搞贾政=曹頫,贾宝玉=曹雪芹,就有人搞脂砚斋=史湘云,并让史湘云最终和曹雪芹结缡。他们不是把小说人物拉到现实中来,就是把现实中的人推进小说中去,好像艺术和现实根本没有区别。实际上,脂砚斋的可笑伎俩正是从胡适那里学来的。现在有人还在坚持这种研究方法,难道不应当反省吗?再者,就拿脂砚斋冒充曹雪芹和贾宝玉来说,勿论如何是冒充不了的。从脂批表现的思想看,他有哪一点像贾宝玉和曹雪芹昵!他不喜欢《红楼梦》,骂它是“一部鬼话”(1回眉批),他也不喜欢林黛玉,二十七回薛宝钗“金蝉脱身”嫁祸于林黛玉,脂批“好极,妙极,妙煞!”徐迟说倾心爱慕薛宝钗的是庸人批家,脂砚斋对薛宝钗倾慕赞美倍至,批道;“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黛玉只一牡丹亭便身心不自主矣!“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对作者赞美之女儿他都恨,“一贯以谴责聪明乖巧的丫头为自得”,如骂小红是“奸邪婢”,骂四儿“有害无益”等等,脂砚斋之思想境界和曹雪芹、贾宝玉比实在相去十万八千里!
四
四川学者王珏先生指出:要认清脂砚斋作伪的真面目,还要对其进行心理分析。心理学告诉我们,一个人的行为是受意识支配的。而意识分自觉意识和不自觉意识,也即显意识与潜意识,脂砚斋的批语就是其意识流动的过程。当他自觉地进行作伪的时候,他把自己打扮成“石头”“宝玉”和曹雪芹。他还生怕别人不相信,便声称自己是从《石头记》“化来之人”,这显然是其显意识自觉的作伪行为,在骗人,因为谁都不可能钻近荣国府去,也不可能从《石头记》中“化来”。艺术和现实不同,这无情的法则就宣告了他伪装的破产,也暴露了他作伪的马脚。所以,所谓“凤姐点戏,脂砚执笔”,所谓“宝玉的化身”,所谓从《石头记》“化来之人”,全是假的,根本是不可信的,是一个无知者的骗人术。但是,当他在批书的过程中,由于小说中某些情节的感染,使他经常也有不自觉的下意识的流露的时候.这些地方就比较真实。比如他对女儿的恨与骂,就是其下意识真实感情的流露。再如:脂批中常常出现“今”与“昔”、“古”与“近”的时间概念差,这也是一种不自觉的自然流露。如甲戌本第五回于“清净女儿之境”句上眉批:“奇笔摅奇文。作者视女儿珍贵之至,不知今时女儿可知。余为作者痴心一哭,又为近之自弃自败之女儿一恨。”这些“今”与“近”,皆对昔之曹雪芹《红楼梦》而言。这就很自然地将脂砚斋与作者,将脂砚斋和《红楼梦》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有多远?根据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不避清朝国讳判断,“不可能出之清代”,又根据其中不少批语抄自有正本而故意加上“脂砚”“脂研”之署名看,有正本出版于1911—1912年,那末脂砚斋定在1912年之后;再根据欧阳健先生考察脂本的出笼是为了迎合胡适《红楼梦考证》的需要的论断,而《红楼梦考证》作于1921年,则脂砚斋定在1921年之后,脂本{dy}次露面是在1927年,则脂砚斋之作伪定在192l—1927年之间。俞平伯说“百年以来不见‘脂研’之名”,所谓“百年”,即指1927年以前,有红学史以来之“百年”,所以他又说:“《红楼梦》行世以来从未见脂砚斋之名”,那末这个脂砚斋在1921年到1927年之间的作伪活动就比较准确。前几年有的学者怀疑脂砚斋是刘铨福伪托,刘铨福是光绪年间人,脂本恐怕不会那么早。欧阳健先生已发现甲戌本上孙桐生的笔迹是假的,那末刘铨福的笔迹就一定是真的吗,实在大可怀疑。再从脂本产生的社会背景看,本世纪之初的旧上海,藏污纳垢,社会成员是极为复杂的。1997年{dy}期《上海滩》杂志,刊载了一篇题为《旧上海出版商诈骗奇术》的文章,披露了旧上海书业界和出版界弄虚作假的大量事实,最典型的是所谓“武侯xx”的发现。“大约在民国十年左右”,上海xx《申报》《新闻报》相继刊登广告,说是在“关中某宦门其家子孙处”发现了诸葛武侯所著xx,这“xx”乃武侯在行军途中用以占卜战事胜败的宝书,“其中预测的汉代以来重大事件与后来的历史事实xx相符”,并说初版已销售一空,再版十多次,仍供不应求。云云。“后来才得知是两个贫穷的无聊文人精心设计的闹剧,”他俩将社会上流行的各种占卜书籍改头换面,汇总编选,而伪托“武侯xx”,所谓“关中显宦,均是乌有先生”,“报上广告及律师声明,都是这两个家伙一手炮制的”。这个时间就在1921年前后。甲戌本之卖书人也在看到“新月书店”成立的广告之后,就把书送到书店,转交给了胡适。大概那时间上海就有那么一些无聊文人专搞这种事情,以投合某些人之所好而渔利。“武侯xx”终于被揭露出来了,而脂本和脂砚斋,由于胡适的包藏,不仅隐瞒了卖书人胡星垣的真实情况(见欧阳健《红学辨伪论·红学ABC25问求答》),并且将其隐藏了三十四年。三十四年的沧桑巨变,一切线索都断了。所以脂砚斋作伪的真相一直未被揭露,竟然使其混迹红坛,欺骗了人们将近一个世纪!这不仅是红学史,也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大荒唐的奇迹,一大空前的耻辱!或许胡适们没有想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红学界的一些人终于觉醒了,出现了几部专著以揭露和讨伐脂砚斋,这就预示了脂砚斋的好景不长并将一败涂地。
1998年5月12日于贵州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