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没想到刘丽会主动约我，木头人有时也会很主动，她肯定是从小翠那知道我手机号的。她在电话里说，你有空吗？我本来很想说我没空的。这两天我又开始在另一个电脑公司打工了，还是给人家当维修工，就是装模做样地把一些有点小毛病的电脑搞成大毛病，然后提议让人家更换硬件，再坏人家一笔银子，我也可以从老板那再骗一笔回扣。这活比较好干，而且有时候还让人家千恩万谢地请我喝啤酒。我还没把要推迟的话说出口，刘丽就又说，我们单位发T恤，我听小翠说你喜欢乔丹，就特意要了一件仿制NBA的队服，你说巧不巧？还就是乔丹那个号。刘丽的这招还真对我太有吸引力了，我做梦都想拥有一件NBA的队服，哪怕是仿制的，那穿在身上才叫酷。我立刻就说，可以的，可以的，先谢谢你了。

    刘美女说，南街口见。

    南街离我居住的上马胡同很近，处在西街和我们这个胡同之间，和我们这个城市的一条叫湛河的河流并行，和西街一样繁华，是新城区的一部分。 我没有骑摩托去，也用不着骑摩托。

    刘美女胳膊弯里挽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包装袋，正站在街口的夕阳里等着我，她的影子斜斜的，拉得很长，以至远远看去她整个人也是斜的，和夕阳呈四十五度角，和她周围的高楼大厦也呈四十五度角。四十五度的刘美女很快就看见了我，她把一双大手伸过来，很认真地说，你好。

    我也把手伸过去说，你好。我感觉她的手有些硬，像一个铁汉的手。

    握完手后我们俩都笔直地站在街头，一时居然无话，很类似一些外交场合的外交官们。后来刘美女看见我的眼睛只往她胳膊上的塑料包装袋上看，就说，哦，这就是那件T恤，你先看看吧。

    我迫不及待地从刘美女手里接过那件T恤，我知道我有些操之过急了，有点不够风度。我老爸常说我这个人很没个样，就跟很没家教似的，就跟乡下人进了城似的，每次说到这一点他都摇头叹气。我也知道人有时候是要装样子的，可我实在抵挡不住乔丹那个黑鬼的诱惑。刘美女没有像我老爸那样小瞧我，她见我那样迫不及待，就再次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还满意吧，大小怎么样？

    满意，满意，简直就是满意xx了。我把T恤在身上比了一下，很合身。我真想立刻就把我身上的这件白色大棉T恤换下来，并且把它抛到路边的某个角落里见鬼去。可是我想起了我老爸的那些话，就把这种强烈的欲望给压抑下去了。我说，回家我就换上。

    满意就好。

    多少钱？我给你掏票子吧。我知道这话有些多余，她肯定不会要，可我还是这样说了，表示我这个人不下三儿，谁没假惺惺过呀。

    得了吧，你。刘美女把脸一扭，果然不要我的钞票。

    不过我真的不愿意白要她的东西，因为她和阿兰不一样，我不想欠她的情，不想让她将来在小翠和大毛面前说我的闲话，说我这人不地道，说我这人爱占小便宜。我决定请她到大排挡上去撮一顿，把情还了。我说，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刘美女自然不会拒绝，她眼睛略微一亮就跟在我身后了，并且问去哪？

    我说，红灯楼大酒店，东四十米，向南拐进旁边的王麻子胡同，断桥旁边有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吃店，{jd1}地方小吃。

    刘美女眼里的光泽淡了许多。现在的年轻人哪，就像我老爸说的那样，忘本了，就知道去什么酒吧迪厅，或者到什么大酒店，豪华茶楼，对民间小吃缺少兴趣，这是数典忘祖的表现，是不对的。我对刘美女说，上档次的人吃东西也是要讲究文化品位的，我带你去的这个地方明朝就有了，有深厚的历史渊源，那里的臭豆腐才是真正的地道纯正，独具中原特色，黄土文化呀，了不起！是我们民族的骄傲和自豪。

    刘美女愣了片刻，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问，是不是兜里没钞票了？

    我说，你说什么呢？我在我的裤兜里摸了摸，其实我还有不少钞票，一张五十的，一张二十的，都比较新。

    刘美女面无表情，穷追不舍地问，摸什么呢？结果不太乐观吧。

    俗话说看透不说透都是好朋友。刘美女就是不懂这一点，不解风情，她硬要说透，可见她不是善解人意的那一类美女。我觉得我有点没面子，其实钱算什么呀，我要是回家向我老妈伸手的话她老人家还不马上就拿出个五百六百塞到我手里，我是出门太急了，忘了。我大声说，我这个人就爱忘事，今儿出丑了。

    刘美女说，还是随便吃点宵夜吧，我正在xx呢，晚上吃不了什么，我就喜欢吃冰淇淋，或者刨冰也可以。

    看来刘美女就是不想吃臭豆腐，我说那就随你吧，恭敬不如从命。

    我和刘美女很像模像样地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散步，刘美女的头上顶着副太阳镜，现在的美女一般都不把太阳镜架在鼻梁上，而是顶在头顶上，表示她也有副太阳镜就行了。慢慢夜色降临了，华灯初上。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照亮了街道，照亮了行人 ，让行人的脸也跟着五颜六色地变幻起来，让行人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很刺激人，很容易让人犯错误的环境。你想啊，人到了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本来我对这种环境是持有高度警惕的，可刘美女不行，她很快就被诱惑了，脸蛋红扑扑歪向我，并且用一只手勾着我的胳膊，要不是个子太高她肯定会把脸靠在我的肩上作小鸟依人状了。我们就这样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走着。南街的夏夜肯定是给恋人们准备的，晚风，彩灯，花枝招展的美女，还有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都非常抓恋人的眼球。更重要的是河两岸有许多专为恋人们准备的长长的坐椅，许多长椅上都有正在卿卿我我的恋人。走了一截路后，刘美女就往河边走，她说，我们也去坐坐吧。

    我不太想和刘美女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对一对年轻男女来说，实在太暧昧了。我说，我去给你买冰淇淋吧？

    刘美女摇头说，我已经吃了八块！

    那我就去给你买刨冰，很快的。

    不要了。

    我兜里还有钱，而且街头的东西都不贵，我底气很足，决心像灌火腿肠一样狂灌刘美女一顿，灌得她无话可说，灌得她将来无法在大毛和小翠面前说我爱占小便宜。我强烈要求道，要不我去那边给你买个特大的西瓜？今年的西瓜甜着呢，全是沙瓤的。

    刘美女严肃地说，我肚子已经什么也装不下了，谢谢。

    我还想说再给她买点别的什么东西，刘美女仍是不同意，我只好长嘘短叹，说不能为你效劳我痛心疾首，我死不瞑目，我永远遗憾！我正在表白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阿兰的号，就赶紧到一旁接听。

    阿兰在电话里问，你在干什么呢？和谁在一起？

    ……正在跟卖西瓜的砍价呢，和我妈在一起。

    卖西瓜？什么样的西瓜啊？

    沙瓤的，沙瓤的……

    猩猩，你得了吧，别演戏了，我就在你旁边，在河边的长椅上……阿兰说完就把手机关了。 我向河边望去，果然就看见了阿兰，她离我们不远，独自一人坐在一条长长的靠椅上，畏缩成很小的一团，像一只遭到了攻击的刺猬一样，大大眼睛很孤独很哀怨地望着这边。她依然是黄色的大棉T恤和齐腿根的牛仔短裤，裸露着一对粉嫩粉嫩的大腿，脚下拖的是一双红色的拖鞋，圆圆的脚脖子上也依然是那串紫色的珠子脚链，那些珠子今天没有光泽，很凝重的样子。

    阿兰的眼睛在夜色里闪了一下，像很遥远的灯火。

                               十

    阿兰给我打电话了，这次她也很严肃认真，说我本来是准备到你那去一趟的，后来想想还是不去的好。

    我问，为什么？

    阿兰说，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去你那了。

    我说，阿兰，你别这样……

    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来往的好，这样对我，对刘丽都好，你们这些男人呀……

    阿兰，你听我解释。

    没必要了，我已经决定了，下个星期就和丹子举行婚礼，我们正式结婚。

    可是……你不是说了还要考虑考虑嘛……

    我已经考虑好了，这就是结果。

    你不是说结果很可能会让我满意吗？

    不会了。

    那……我们再谈一下，好吗？{zh1}一次……

    阿兰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我知道她在犹豫，就赶紧说，就这样吧，现在我们就到红灯楼大酒店去，不见不散！我知道对待女人的犹豫你就必须先决断，让她没有退路，说完这话我就把手机挂了，后来我的手机又响了两次，我干脆关机。

    我知道我兜里的钱不够我上一趟红灯楼的，只好向老妈伸手了。老妈问，你要这么多钱干啥？

    我说，你就别问了，这是隐私，你要是再问就违法了。

    老妈很不满意我的话，说去你娘的腿吧，什么隐私？我是你妈，问问你还能违啥法？在老娘面前还讲这些！

    我说，对你这样的人我真的说不明白，也懒得和你说，你先去进修，进修十年后我们再交流好吧。现在你赶紧把钱给我，我急着用呢。

    老妈很不满意，嘴里嘟嘟囔囔的，但她还是去她的卧室里给我拿钱去了。他们这些人哪，就是想不明白，就我一个儿子，挣钱还不是给我挣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的，真是。我从老妈手里接过钱后，朝老妈做了个鬼脸，说了声“老扣”就跑出了门。我听见她在后面罗嗦，那声音絮絮叨叨的。

    见到阿兰的时候，阿兰已经站在红灯楼大门口了，我快步跨过街头的铁栏杆，跑向阿兰。阿兰还是那身黄色的棉T恤，只是肩上多了个小挎包，她迎着我说，我等你半天了。

    我搓了搓手，说，有个紧急问题需要处理，处理完我就赶来了。

    阿兰撇着嘴说，得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找老头子要钱去了吧？我寻思你就没有上红灯楼的钱，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不愿意让阿兰看透我，辩解说，没有的事，我今儿还非就来这不可。

    阿兰又是一撇嘴。阿兰一直认为我没钱，我今天之所以选择这个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就是为了这口气，有些时候人就得撑起面子，死也得撑。我说，别废话，咱现在就进去。

    阿兰依然没动。

    我拍了拍裤兜，说别怕，我有的是银子。

    阿兰也拍了拍她肩上的挎包说，猩猩，你以为我没银子啊，丹子他们家有的是钱，这里的房间是要预订的，光有钱有什么用？你能预订到房间吗？

    门前的保安听了我们的话也笑了，朝我们点了下头，说房间早就预订光了。

    望着站立笔直的保安，望着红灯楼高大的霓虹招牌，我算是真正的明白了，这里真的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阿兰说，走，我们还是到街头上去吃小吃吧，街头是我们的，街头肯定不会有人预订。

    我和阿兰又退到了街头上。天天在街头上混，直到今天我才感到街头上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美好。我爱街头，我真的很爱街头，就像阿兰说的那样只有街头是我们的。我说，阿兰，你说得太对了，太好了，好多感觉只有在街头上才会有，譬如跳街舞，你必须是在街区里，在街头上，放在舞台上那就是伪街舞，街舞是发泄不是表演。

    阿兰笑了，这是她今天的{dy}个笑容。我觉得有了这个笑容，我们就有了对话的气氛，我就可以好好给她解释了，我说，阿兰，你真的就这么决定了吗？

    阿兰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找她谈话，她睁大眼睛问，决定什么呀？阿兰睁大眼睛的时候，神情显得格外空洞，又又几分凄楚。这是我以前没有发现的。

    我说，还有什么，你和丹子的事，结婚的事，你真的就这样决定了？

    阿兰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不听。

    {zh0}你还是听听，我请求，要不我现在就当你的面给刘丽打电话，告诉她我爱的是你。我把手机拿出来，做出要拨号的样子。

    阿兰夺下我的手机，说别，别……其实这和她没关系，真的和她无关……你凭什么就伤害人家？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说，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你也别以为我很自私，就光是为了我自己，阿兰，我也是为了你，我觉得你以后会痛苦的，每次我看见你身上的伤疤就心疼，真不知道你以后该怎么忍受？日子那么长……

    阿兰还是固持己见地咬着嘴唇。

    他变态，喜欢虐待，喜欢家庭暴力。

    其实丹子还是爱我的，他只是在毒瘾上来时才这样做……

    哼……那个王八蛋……我真想把他杀了。

    你敢吗？真的敢xx吗？阿兰望着我问。

    当然敢，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

    阿兰很感动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能嗅到她身上夜来香的芬芳。她仰着头说，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都说女人有第六感觉，我确实能感觉到你的爱。可你除了对我好以外还能给我什么呢？能给我小车吗？能给我别墅吗？能给我一个像样的家吗？

    阿兰……

别，别，别这样看我，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也是……要从世俗里逃脱出来真的好不容易，那是要命的。

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当初跟丹子走就是为了这些……

以前不是，现在是，现在我长大了，我的血开始冷却了。

可……

阿兰用她那滚圆的食指按在我唇上，不让我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在大街上，从西到东，又从东到北，都市的街头很长很长，很久远很久远。{zh1}我们一起站在一栋未完成的高大建筑跟前，附近没有灯火，黑暗的建筑像骨架一样，里面空空如也，横亘在夜空里。阿兰说，这幢大楼是丹子他老爸承建的，未来的中银大厦，他们家有的是钱，你比不了，只要我还是他儿媳妇，我就可以享受这一切，成为这个城市的上流人，你能给我吗？你爸爸只是个开小店的。

    我无言，我吐血三升，我真想在这街头上打滚耍泼皮骂娘，骂蒋委员长的那句娘稀皮。

    猩猩，你祝福我吧，把你{zh0}的祝福给我。阿兰这样说，后来她就彻底地倒在我的怀里了。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我哭了，她也哭了。阿兰有很充足的泪水，把她的棉T和我的乔丹都打湿了。阿兰哭着说别怨我。我说我不怨你，点子背，不能怨社会。阿兰说我想比别人过得好一点，想要有小车别墅。我说我只是街头上的小人物，我爹也是，我爷也是，我爹的商会小组长至今还没混到手。

    在我们的哭诉中天就彻底地黑了，很多星星被镶在天上，像黑衣服上的银色钮扣，月亮旋转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下来似的。我们在黑暗处了望外面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五光十色，我们两个依偎在一起颤抖在一起，一直到黎明的晨曦透过手脚架，照进这黑洞洞的建筑。

                            十一

    阿兰结婚那天是阴历的八月十三，离八月十五还差两天。

    本来我是有心去参加阿兰的婚礼的，阿兰说过她结婚那天让我去参加她婚礼的。可事到临头阿兰却没通知我，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是关机，我在家等了整整{yt}，直到晚上我才知道我没希望了，阿兰是不会通知我了。我给大毛打了个电话，我说，你今天没有什么特别活动吗？

    大毛说，靠，我有什么活动还要向你请示？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阿兰是不是今天结婚？

    大毛在那边很轻蔑地一笑，话筒里的声波把我轻轻震了一下，大毛的语气很冷，他说，我就知道你小子的心事，早就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去想阿兰的事，你偏要想。阿兰走了，丹子他们家给她在上海买了套房子，对外说是他们在上海结婚，其实呀，是丹子那个王八蛋又找了个女孩，不愿和阿兰结婚了，可是阿兰的肚子已经大了，他们家这样做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来阿兰只能给人家当二奶了，哎，就这命了。猩猩，阿兰跟你基本上是永别了，你小子很受伤吧，你自找的。

    大毛的话让我彻底绝望了，真他妈的。我突然间就产生了很强烈的跳街舞欲望。

    我是穿着乔丹的T恤从家里跑出来的，我把脚步放得很重，脚下的青石板在不停地摇晃。我恨不得把它们全都踩碎，把整个胡同都他妈踩碎。胡同里的桂花全开了，有银桂，有金桂。上马胡同的桂花香味和别处的不一样，{jd1}不一样，它太浓了，浓得化解不开，而且花香里带着一种很古老的胭脂气，让人产生一种醉生梦死的幻觉。阿兰是注定享受不到上马胡同这独特的桂花香了，她没这个缘分。我走在这样的桂花香里，走在一种很古老的感觉中。我知道天该凉了，可04年的秋天就是凉不下来。

    我打手机给刘丽，我发狠地说，走，跳街舞去，今儿咱们疯他妈一个晚上。

    刘丽说，疯就疯，谁不敢哪。

    刘美女的街舞跳得有板有眼，很讲究造型，很有表演的意味，像是正儿八经学过。我问她，你学过？

    刘美女说，恩哪。

    我又问，上过舞台？

    恩哪。

    其实街舞不是学的，街舞{zh0}的教练不是人，是生活，街舞不是用来表演的，是用来发泄的，你一有表演意味就不纯正了。

    所以你的动作就像个大猩猩？刘美女说，她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嘲讽的意思。

    我说，我知道我很丑陋，难道发泄也一定要美丽？

    霓虹里我看见刘美女的眼睛一闪，像一盏被突然点亮的灯。

    我觉得刘美女的悟性很好，不用我多教导，导师一般都像我这样点到为止就行了，我便不再说什么。我只管和我那些常在万家广场跳街舞的哥们尽情地瞎跳，我们都拿出自己最丑陋的动作，我们像抽搐我们像发烧，我们像在调戏良家妇女。周围的笑声和尖叫声连绵起伏。

    刘美女在我们的感染下，也胡乱跳了起来，她甚至把屁股对着月亮晃动，她肯定也产生了某种幻觉，肯定是认为自己的屁股比天上的月亮还美丽，这说明她进步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我们自身的感受更重要呢。原来刘美女其实并不木，她是在心里做事。我有好几次扭到刘美女跟前，伸出黑手去摸她的长腿和屁股。刘美女不但没有打开我的黑手，还很疯狂地对我做了几个露骨的示爱动作。

    月亮西沉的时候，哥们都累了。他们都说走吧，猩猩，我们要睡觉了。

    我说，要走你们走。我的意思是让别人都走，只剩下我和刘美女。刘美女说过要陪我疯一夜的，刘美女有承诺。刘美女这样的人一诺千金，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果然刘美女也朝他们摆了摆手，表示和他们再见。那些哥们很羡慕地说，哇噻，猩猩有了生死相随的人了。

    刘美女对他们说，死去吧，你们。

    我说，闭住你们的臭嘴。

    他们都笑着走开了，像xx一样，散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广场很大，我和刘美女很小，我们像两只蚂蚁，疯狂的蚂蚁，蚂蚁是不需要观众的。

    等彻底没人后刘美女就说，猩猩，我什么都知道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知道你今天很受伤，所以我几乎陪了你一整夜，我很哥们，不过现在我该回去了，我瞌睡了，拜拜猩猩，以后别再找我了。

    空旷的长街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桂花的香气此刻格外浓烈，一阵一阵随风飘来，我的影子被风吹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了长街的那边。面对着这漫长的影子我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我的头变得很沉重，我觉得我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我的脑袋，很快就要倒下了，轰然地倒塌下去，倒成地面上的一块青砖。就在我即将倒下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地响了，原来阿兰，她终于想起了我，给我发了个信息：“我现在是在上海{zgd}的小区第十八层楼上，你能祝我快乐吗？”

    我看了下时间，是凌晨两点，我堵气咬紧牙关没理阿兰，我觉得我的血也开始变冷。过了一会阿兰又给我发个信息：“猩猩，我始终是一个人在这间屋里，很孤独也很无助，这一刻我好渴望摇滚。”

    我还是没有理睬阿兰，我只是尽量让自己别倒下。

阿兰不罢休地再一次发信息：“猩猩，到这后丹子根本就没来过，连个电话也没给我打，他已经把我忘了，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我不需要你说什么，这里好冷，我只想让肚里的孩子听听摇滚的声音，我怕他跟我一样，身上的血也冷却了，还没出生就冷却了……”

……

“猩猩，我知道你会……其实你也很懂摇滚……”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知道我该出手了，我想起了一首摇滚里的一段歌词：“哐！哐！哐！/哐！哐！哐！/我是铁匠！我是铁匠！/我在午夜里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我就立刻拨通手机，猛然喊了起来：“哐！哐！哐！/哐！哐！哐！/我是铁匠！我是铁匠！/我在午夜里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我听见阿兰在那边痛哭了起来。

我说，阿兰，你听见了吗？。

阿兰说，好，真好，我听见孩子血管里有奔涌的声音了……阿兰的声音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富有磁性，坚韧不拔不屈不饶的磁性。

    我疯了一样又对着手机喊了起来：“哐！哐！哐！/哐！哐！哐！/我是铁匠！我是铁匠！/我在午夜里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我就这样歇斯底里地喊着，一直喊到手机欠费，一直喊到嗓子沙哑。当我再也无法喊下去的时候，就听见满城市的街头都响着这个回音，我飘在空中的魂魄也在夜空里喊着“我在午夜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很多人都把窗子打开了，他们伸着懒腰往天上看。

    我轰然一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