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路遇故人

木成灰和金本阳下了山，沿着黄河，紧赶慢赶，一口气走了四十多里地。来到一个叫仙人渡的小镇。镇口有个酒家，门口挂着面酒旗，上写四个字“仙人玉液”。二人径直走进酒家，找个人少处坐下。

酒保上来招呼：“客官赏脸，要些吃什么？”

木成灰道：“能填肚子的随便上些便是，快些上，我们还要赶路。”

酒保应声好，又说：“小店有自家酿的上等好酒，名曰老玉液。二位是否一尝？这可是老板娘亲手酿的米酒，凡来此的客人，非要喝个三两碗才肯罢休。要是不喝，那可是枉来我们仙人渡。”

木成灰正欲搭话，金本阳抢先说道：“行行，先来两碗再说。”

木成灰看了一眼金本阳：“有酒喝，好啊。”

金本阳笑道：“喝点酒，解渴解乏。这店的酒还是前年走泉城途中喝过，爽口过瘾。”

木成灰道：“长这么大，还未喝到比我家酿的粥中酒好的酒。”

金本阳道：“我可是喝了不少各地的好酒，少年时立志喝尽天下美酒。可是天下好酒太多，如何喝得尽。你们木家的粥中酒确实是酒中{jp}。”

木成灰有点得意：“那可是{zc}一百年的工艺，经过历代先辈改良，到了父亲这一辈，那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金本阳叹道：“我跟随你父亲有十年了，一直舍不得离开，恐怕一半的原因是舍不得你家的这个酒了。”

木成灰大笑：“可惜，你至今未体会到我家酒的妙处。我家的酒之所以叫粥中酒，是在吃粥时喝最妙。倘若直接把酒倒入粥中，爽口到你的饭量要增加两倍。”

金本阳摇了摇头：“世人都说粥中酒要就粥喝，我看还是就着肉喝好。粥太淡，你家的酒也太淡，这酒就粥，简直就是淡上加淡。而大鱼大肉，味重油腻，这浓味加上淡酒，味觉在浓淡之间徘徊，反反复复，犹如在很短的时间体会到人间的大富大贵。如此岂不快哉？”

木成灰道：“师兄此番高见，倒是别有新意。家训自古要求木家子弟淡酒清粥，过清贫淡泊的生活。这粥中酒便是由此而来。其实，快乐的人生，不在山珍海味上，在清和淡雅之间啊。”

金本阳道：“粥中有道，酒中有道。不体会不同的味道，便不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味道。你家的淡酒我喜欢，别家的烈酒我也不拒。淡酒需在心静的时候，慢慢独饮。烈酒需在激情的时候，聚众狂饮。不同的酒要在不同的时候喝。”

酒保去里面拿来些热菜，一边朝桌上两个大碗里倒酒，一边问道：“二位这是往哪里走？方圆四十里，只这小镇。二位若要继续赶路，非走夜路不可。”说着压低声音道：“听说前几日，就有个赶夜路的被杀，抛尸河滩。”

木成灰冷笑道：“只怕那xx的不来杀我，到时候看谁杀谁。”

“去去去。”金本阳嚷道，“别妨碍我们吃酒。”说着先端起酒碗大喝一口，叫声：“好酒!”

木成灰端起酒碗呷了一口，只感觉一股冰气直入胸口，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金本阳说道：“这酒一定是刚从酒窖里拿出来的。而且这个酒窖还是一个冰窖。这酒要在冰窖里老熟，至少得二十年。少爷，你今天算是喝到好酒了。”

木成灰道：“不错，这酒适合赶路的人喝，特别是夏天酷热难当的时候，对于赶路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xx的享受。”

二人边说边喝边吃，一碗酒很快就下肚了。正在这时，打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木成灰抬头一瞥，是个武者，并不是汉人，却穿着汉人的服装，腰间挂一把刀，刀柄较长，刀鞘较弯。

木成灰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认得这把刀，懒得理会，自顾夹菜。

金本阳正要抬头喊酒保添酒，恰巧看见那个武者。

那个武者已坐在不远处一张桌旁，背对着金本阳这张桌子，高声叫道：“店家，快弄些菜，拿一坛酒，我已经饿得说不出话了。”

木成灰听了暗笑，声音如此浑厚，底气如此充足，居然自称饿得说不出话来。

金本阳不看则已，一看一喜一惊又纳闷。

金本阳不仅认识那个人，也认得那把刀。

那个人，曾经和金本阳朝夕相处。

那个人，虽已相别十年，但样子xx没有变。

那把刀，代表一种权利。

那把刀，曾xx无数。

只有杀过一个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那把刀。

那个被杀的人就是这把刀的前主人。

这把刀的前主人，一定是海上三十六岛的首领。

但海上三十六岛的首领绝不会一个人带着刀到仙人渡来。

金本阳{wy}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是他同门十年的师弟。

他叫山田沙，月国人，幼时两人拜在武术大家唐宗洲门下，习武十年。

金本阳此时已站起来，一碗酒对于他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但他走起路来好像有些偏偏倒倒。

山田沙已紧握刀柄。刀柄的尾部镶嵌着一颗珍珠。

金本阳的手拍在山田沙的肩膀上。

“山田!”

山田沙放松了握刀柄的手。那把刀一旦出鞘，必要见血。这次它没有出鞘，因为主人已感到来者手法的善意。那手法，似曾熟悉，仿佛柳枝拂过肩膀。

山田沙回过头，目光显出一丝掩饰的惊喜。

“你是......金本阳？”

“是啊，是啊。我就是金本阳。”金本阳双手紧紧握住山田沙的一只手。

“居然在此处相见!”山田沙的另一只手始终未离开刀柄。

“走，到我家少爷那边一起喝酒。”金本阳拉山田沙到木成灰跟前。“少爷，这位是我师弟山田沙，我们已十年未见，却在这里相遇，呵呵。”

木成灰站起来行个礼道：“在下木成灰，请坐。”

山田沙还礼道：“幸会，幸会。”

三人坐下，酒保添了碗筷，放了坛酒。

金本阳给山田沙斟上满满一碗酒，给自己也满上，端起说道：“山田，来，干，为十年之别。”

山田沙缓缓端起酒碗，说道：“来，干!木少爷，请。”

三人酒碗相碰，一饮而尽。

木成灰端起坛子给二人满上，说道：“海量，海量。”

金本阳大笑道：“这点酒不算什么，当年我和山田比酒，在庆良岛喝了三天三夜，把那店里的存酒喝个精光，然后睡了七天七夜。”

山田沙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想那时，好不痛快，无忧无虑，除了练武，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金本阳笑道：“师傅不许我们喝酒，我们就偷着喝。偷着喝，其实更痛快。”

山田沙眼睛一亮，道：“那年冬天，为了每次喝酒都有下酒菜，我们在山上的冰洞里藏了一头熊。想要喝酒的时候，就割下一大块熊肉来烤，再蘸着盐和辣椒吃。”

金本阳笑道：“那只四百斤的熊，我俩一个月就吃光了。冬天剩下的日子，就只有烤点野兔、老鼠下酒。”

山田沙笑道：“吃了那头熊，我们可能都胖了四十斤。等冬天过完，我们反倒又瘦了四十斤。”

木成灰悠悠道：“看来这熊肉算白吃了。”

金本阳端起酒，和山田沙干了一碗。他擦擦嘴角道：“熊肉还是吃到肚子里去了，吃到肚子里就算是自己的哩。还有熊皮，拿去换酒喝了。老实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过过那么好的冬天。”

木成灰给两人满上，敬了山田沙一碗。山田沙扬了扬脖子，一大碗酒，就忽然不见了。

这时，酒保端上一道菜，木成灰叫道：“糖醋黄河鲤鱼，这个我{za}吃。”

酒保道：“这鲤鱼打自黄河深水处，头尾金黄，全身鳞亮，肉质肥嫩，用此鱼作的糖醋鲤鱼，香味扑鼻，外脆里嫩，且带点酸，客官请慢慢品味，保你大饱口福。”

金本阳尝了一块糖醋鲤鱼，笑道：“可惜还是没有师妹做的好吃。”继而把目光移到山田沙脸上，问道：“哦，师傅和师妹可好？”

山田沙眼角微微一跳，叹了一口气道：“师傅已归西两年了。”

金本阳原有笑意的脸，一下子凝固，比死灰还可怕：“怎么回事？”

师傅唐宗洲，本是中原人士，唐门镖局的第五代掌门，二十年前黄河泛滥，父母和妻子都被洪水冲走，只带着女儿唐问兰和孤儿金本阳逃到月国八十一岛之一的庆良岛，凭着一身武功，在那里艰难立足。

他武功超群，尤擅长唐家刀和擒拿手。

他的唐家刀，重十斤，宽而直，据传为陨石所锻，削铁如泥。

他的唐家刀法，诡异莫测，招式奇特。见过他舞刀的人，看不见他手里有刀，只见一团白雾裹住人身，寒气扑面。谁也不知道那团白雾，起自哪里，飘向哪里。凡是挨着那团雾的人，必死无疑，但自己却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的擒拿手，有七十二路变化，为少林高僧所教，虚虚实实，变化多端，或是攻击，或是防守，或是引逗，以灵活多变的步法、身法、手法达到控制攻击和防守的{zj0}距离、{zj0}位置，赢得攻击的{zj0}时间。他所发出去的手时而像攻，时而像守，对方往往如入五里雾中不能明其主向，不能确定他的真实意图。凡着了他擒拿手的，不是腿断，就是手断，最倒霉的就是喉咙断。

金本阳学的是擒拿手，山田沙则学的是唐家刀法。

山田沙是在唐宗洲到庆良岛后第三个年头收下的徒弟。那年，金本阳刚刚九岁。{yt}，金本阳和唐问兰在海边沙滩上玩耍，突然发现远处礁石上趴着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就是山田沙。山田沙家在鬼岛，父母是渔民。他随父母出海捕鱼，遇到风浪，船毁人亡。家里没其他人，他不想回去，于是被唐宗洲收留，拜师学了唐家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