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安哥把拖拉机开回来了

不知道是那次犁地的人牛大赛让他生了气还是其他原因，安哥没有和妈妈大姐商量就买了一辆东方红15拖拉机突突地开回来了，当他把拖拉机停在门口时，大姐以为自己眼花了，吃惊的问：“你开谁家的拖拉机？”

“咱们买的。”安哥从驾驶台上跳下来，兴奋地说：“上午听公社农技站一个朋友说他们分了几台拖拉机销售任务，每台奖励一千二百块，还无偿配给一副悬挂犁！加上液压自卸车斗还不到六千，我看是个好机会，赶紧去弄了一台。”

“再便宜，咱要这干啥？”

“犁地嘛！省得我满坡撵牛。”

安哥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在坡上和老牛赛跑的故事已经不胫而走，在邻近几个村子传开了。特别我我们村里，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人们觉得这个远近闻名的能人怎么办连头驯顺的老牛都使不住，实在是不可思议！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在集体时，耕牛可是生产队的命根子，一定要掌握在贫下中农手里。他一个富农娃子根本没有使牛的机会，自然就不能掌握这门连傻瓜都能干的“高精”技术了。

安哥曾经给我讲过一个“使牛”的故事：多年前，他和掌鞭一起去河里拉沙，出门没走多远，掌鞭想起没有拿烟袋，叫他看住牛车，还把扎鞭交给他。他左手紧紧抓住牛鼻环，右手拿着扎鞭，过了好长时间掌鞭还没有来，他见牛很老实，就放松了警惕。想不到刚一松手，那两头牛看见他手里的鞭子，以为是下达了前进的命令，便自觉地拉着车走了。因为是空车没有载重，牛走的很快，他急忙挥舞着扎鞭在后面追。那牛见他扬着扎鞭，又不是原来的主人，心惊胆颤，一阵狂奔，只听见“卡嚓”一声，车辕撞在路边的大榆树上，断了！为这件事，队长罚他担了一个月茅粪！

大姐觉得安哥的脑子出了问题：“就那十几亩地，搁着买个拖拉机？”

“这你就不懂了，拖拉机就不光能犁地，还能挣钱啊！”安哥笑着说。

“挣啥钱？”大姐不解地问。

“给你说不清，往后你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安哥早已成竹在胸——他要办水泥预制厂，同时也借此摆脱种地的“苦难”，不过他的计划一直没有向他妈妈和妻子透露。

中国的农民总是把盖房子当成毕生的奋斗目标，房子不仅仅是居住的需要，而且还是财富的象征，乡下人xxx，首要条件就是要有房子，如果没有房子，儿子们长大了连媳妇也娶不来。

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里，他们无计奈何的在破房子里苦度日月，甚至拆下椽子烧锅煮野菜，因为活命才是{dy}重要。现在分田到户了，不仅吃饱了肚子而且稍有积蓄，于是开始把有限的财力投放在房屋建设上。从土坯房到四角硬（就是在土坯房的四角用砖砌成柱形），然后再是是砖山（山墙用砖，其它地方用土坯），后来又兴起砖疙瘩儿（纯砖木结构），渐渐地就出现平房，这样一来，屋顶就成了可以晒粮食的小平场，十分方便，条件好的还开始盖小五楼（一层三间，二层两间，余下一间的地方做晒粮食的平场），于是，楼板就成了人们建房的必备材料，一些有商业眼光的人纷纷办起水泥预制厂生产楼板，据说一块楼板可以获得六块到七块钱的净利润。

楼板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翻板楼板”，一种是“预应力楼板”。

翻板楼板生产工艺比较简单，对场地没有严格的要求，一般平整的沙石地面就可以，基建投资很少，所以那些预制厂几乎全都是生产翻板楼板。只是这种楼板承压力不能达标，曾经因质量问题出过多次事故。

预应力楼板生产条件要求严格，场地必须用水泥硬化，而且还要有相应的设备，生产时还需要隔离剂，保养也比较复杂，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全县只有建筑公司生产这种楼板，供自己使用，要想买到这种楼板，还得找关系，托熟人。

安哥就是看中这个商机，他知道预应力楼板虽然前期投入较大，一旦开始生产效率却高得多，而且成本低，利润大。

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楼板生产的事，当时我并不在意，因为他的脑子里常常翻腾着新东西，什么面粉面条加工、馒头生产线、转场养蜂、农机专业户等等……反正他说的都有道理，我是他的忠实听众。

那天在坡上犁地追牛事件发生后，他对我说：“回去叫表叔把牛卖了，喂牛划不来，不仅累人，把草料人工算下来，绝的是“赔钱生意！”

“你就知道算帐，种庄稼没有牛咋办？”我可不敢苟同。

“我小时候就听咱们县里去苏联参观的劳模赵怀义说，人家苏联是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过去三十年了，电灯是用上了，为啥还要跟在牛屁股后出力？就不会买个拖拉机？”

“谁能买得起！得几千块吧？”

“我买！只要你们把牛卖了，就让你大哥开。”

“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你？”

谁曾想到没过几天，他真的把拖拉机开回来了。

后来他还在打麦场上教我开拖拉机，先是让我坐在副座上看他示范操作，怎么踩油门、刹车，怎么打方向、换挡，怎么紧急停车……然后换了位置让我自己开，从一档开始，然后是二档、三档。接着他又陪着我上路，从他家一直开到我们家门口。当我妈看见是我开着拖拉机回去了，十分惊讶：“玲，你真是个憨胆大！”

我笑了笑，看看坐在副座上的安哥，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有安哥在，啥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