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柏林,是世界杯刚刚结束的时刻,8月,莱昂纳德•科恩就要在那里举办一次演唱会。1934年出生的科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的音乐风格不 断净化,做到了一种少见的纯粹。这种纯粹在深处依然保持着他早期的抒情气质,但激情经过岁月沧桑的冷却、凝滞,俨然有了一种风化的气息。用流行的乐评来 说,他现在的音乐有一种“正在风化的抒情气息”。这种品质是时间和智慧所赋予的,和年轻无缘。它能够成为附在科恩身上的一个光环,也和科恩本身的特质有 关:他对世界的思考方式、他与时尚本能地保持距离、他始终保持着的一致性,以及诸如此类。科恩曾在数次采访中反复提到一个意象,被火焰炙烤的心。在某种意 义上,他晚年的音乐风格正是岁月的火焰所炙烤的结果。 科恩刚刚投身音乐圈的时候,是在风起云涌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和许多有着音乐理想的年轻人一样,来到纽约。他当时已经年过三十,他当时 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你不觉得你做这一行有点太老了吗?科恩出现在流行音乐圈,并且唱片销量几十年来达到一个高峰,从某个方面来说,确实是个例外。不过,我 们从相反的角度来看,他的这种存在正好也映照了这个圈子本身的某些缺陷。而他正好填补了它。许多有文学背景的乐迷刚听到科恩的作品可能都会十分惊讶,因为 他们听到了一种和他们平常所认为的流行音乐xx不一样的东西。能与诗人挂上勾的xx不在少数,他们的音乐本身就是一种在吟唱着的诗歌,无论中国和西方,诗 歌在其起源之始就是用于行使特定社会功能的特定形式的吟唱。科恩在进入音乐圈以前就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诗人和作家,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诗人气 质。正是这种气质,造就了他的作品,也决定了他的生活方式,一个现代社会的游吟诗人。瓦莱里曾经说过,有的人是因为他写诗,所以才是诗人,而另一些人则因 为他是诗人,所以才写诗。科恩无疑属于后者。他在隐居修禅五年之后,他开始创作并于2001推出新专辑《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这个专辑名字,说实话,我刚见到时吓了一大跳。但后来也释然了,其实放在诗歌的传统里,这种名字一点也不古怪或者托大。 说到科恩,另一个不能不提名字就是鲍勃•迪伦了。科恩虽然年长迪伦七岁,年长披头士、滚石乐队成员们十多岁。但他来到纽约开始音乐生涯 的时候,这些比他年幼的时代宠儿都已经成名。不过自从茱迪•科林斯(Judy Collins)把他的《苏珊娜》(Suzanne)收入她的专辑之后,科恩就引起了注意。曾经挖掘了鲍勃•迪伦和斯普林斯汀(Bruce Springsteen)的哥伦比亚xx星探约翰•哈莫德(John Hammond)在试听他的几首歌后,把他带进了录音棚。在录下他的{dy}个音后,约翰用对讲机告诉迪伦,听着,你要小心了。 科恩早期的作品从音乐形式上与其他民谣xx差别并不大,在简单的吉他伴奏下浅吟低唱。诗人金斯堡却说,在六十年代以后的xx中,{wy}没 有受到鲍勃•迪伦影响的是莱昂纳德•科恩。他指的是精神层面。迪伦这些从酒吧里走出来xx往往从报纸、电视新闻中寻找灵感,倾听时代的脉搏,与酒吧里的听 众形成互动。所以在他们的歌里,往往有着波澜壮阔的时代影子。科恩则是向内挖掘的,或者说是更为内省的。在迪伦们那里,时代精神和个体自我的对立构成了其 作品的最为基本的冲突。在科恩这里,一切都是在个体内部展开的。他总是反复地吟唱亘古而来的精神困境,在《xx》、莎士比亚、弥尔顿等人的西方传统文学中 寻找原型语境,两相对照。他的小说《大大方方的输家》(Beautiful Losers)国内曾经印行过,它明显受到詹姆斯•乔伊斯的影响。《尤利西斯》的写作借助了《奥德赛》、《xx》、爱尔兰传说等巨大的西方原型语境,这和 科恩的歌词/诗的写作形成了一种呼应。有一种说法,科恩的外祖父是一位犹太教法师,著有一本700页的犹太法典注疏。这解释了科恩在歌词/诗中表现出来的 对《xx》异乎寻常的熟识。 曾经有一个纪念涅磐乐队主唱库特•柯本(Kurt Cobain)的演出,题目就叫做“来世要做莱昂纳德•科恩”。涅磐有一首叫“Pennyroyal Tea”的歌,里面有这样的词,“下辈子我要做莱昂纳德•科恩,像他一样,永恒叹息。”科恩的叹息使得他成为那样的歌者,当你听到别人用歌星来指称或形容 他,你会觉得这是对科恩的亵渎。他走在一条无限延伸的平行线上,用音乐保持着与现实的距离。不过,他的要点并不是远离生活,而是以吟唱本身来从容地穿越生 活的面具。他的要点在于这面具的前与后,在于被机械生活层层包裹着的隐秘的内心生活。《十首新歌》的{dy}首歌《隐秘生活》(In My Secret Life),这首歌他从1988年就已经开始写了,但直到十几年后,才创作完成。远远地看见以前恋人的身影,勾起了xx对自己隐秘生活的思绪。其中有这样 的歌词“I smile when I angry, I cheat and I lie, I do what I have to do to get by. But I know what is wrong, and I know what is right, and I'd die for the truth in my secret life.”这种感受对于每一个普通人,可能都算不上什么特别。但科恩配上女声的反复咏唱,却使得这种感受突然凝固,被悬置在现实的上空,就像一块突然被 悬置在天空中的岩石,使我们的经验片刻之间就从日常化的情绪中疏离出来。 与科恩同时代的那些xx,时间使他们日渐沉寂。他们活跃的领域从创作逐渐转移到报道和书本中。不断的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各种类型的纪念 活动使得鲍勃•迪伦的名字时常见诸报端,不过,他的创作天才确实开始慢慢萎缩了。科恩是那一代的另类。作为一个年过七十的xx,作为一个本来就只有十几张 专辑的xx,他这几年的创作有点过于活跃。《十首新歌》带来了如潮的好评,他又在2004年推出了《亲爱的石楠花》(Dear Heather),之后和爵士xx阿佳尼•托马斯(Anjani Thomas)一起创作并制作了她的新专辑《蓝色警报》(Blue Alert),据说他现在正在为自己新的专辑而工作。在我们这样的时代,耳边到处都是超级女声,你没有办法不去听它,科恩的存在真的是一块悬浮于天空的巨 大岩石,撕裂我们的日常经验。身处这样的时代,科恩有着自己的处世秘诀。他说,当他对一切感到心烦,就想想荷马、但丁、弥尔顿、华兹华斯等。他们也在做着 同样的事,他们忍受人生的痛苦,和我们一样,如同草芥飘在尘世,为了挖掘人性而工作。“我是个小作家,一辈子经营着那么一点点东西;可为了这一点点东西, 我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我还将继续支撑下去,直到我撑不动为止。”,同时,“我何其幸运,一生不曾被迫写过不愿写的东西,一个字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