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皇后黑,白皇后白_苏横_新浪博客

    莫妮把钥匙插入锁孔,拧开门的瞬间,看到一个黑影从她的卧室飞快蹿进纪小莫的房间,纪小莫的床吱呀吱呀响几声后归于寂静。

 

    莫妮打开灯,看了看蒙着头的纪小莫,又来到自己卧室,电脑插线板的主插头又一次拔离了插座,挂在床头。

 

    时钟指向十一点十五分。莫妮转身走进纪小莫的房间,打开灯。纪小莫的头埋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莫妮知道他一定没睡着,可莫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妮坐下来,坐在纪小莫每天写作业的转椅上,眼睛盯着纪小莫拱起的被子看,想要透过被子钻进去一般。什么都不可信,连儿子也不可信。莫妮的脑子里蹦出这句话。

 

    莫妮一直相信儿子,相信儿子答应过她的话。上一回儿子偷偷玩电脑被纪大中活捉,纪大中要求莫妮把电脑加密。莫妮没同意。莫妮觉得父母不信任孩子会给孩子造成心理上的伤害。第二天放学时,莫妮把纪小莫喊到她的床前。莫妮坐在被窝里,身子倚在软软的靠垫上,象个病人。其实莫妮只是受了凉,牙有点肿疼。纪小莫坐在莫妮的床边,远远的,有一米多的距离。纪小莫抬眼看莫妮,冷冷的。莫妮看纪小莫的眼神有些陌生,不再如往常亲昵熟悉,中间有一层隐形的墙壁阻隔着,把莫妮挡在墙外。莫妮盯着纪小莫的眼睛,想把墙壁凿穿,看进去,钻进去,想知道这个一向很乖、莫妮非常信任的孩子,如何会偷偷地,未经允许玩起了电脑,莫妮甚至怀疑起,此前,纪小莫偷偷玩了多少次电脑。可是莫妮看不清,猜不透,莫妮根本不知道,莫妮越看越觉得陌生。纪小莫不满十三岁,身体已经开始发育,脸上青春痘一颗接一颗往外冒,轮廓也不再是个孩子的轮廓。纪小莫再不是曾经的那个和自己亲密无间、稚真可爱的孩子了,无论是洗澡,还是去卫生间,纪小莫都忘不了给门保险,咔答一声,把莫妮拒之门外。纪小莫再也不要她帮他洗澡,更不要她帮他擦屁股,他已经长大了。莫妮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过纪小莫的身体,凭想像也想不出这个小小的身体发生了怎样xxxx的变化,如他的心理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吗?莫妮探究纪小莫的眼睛,说话时手捂着右半边脸颊。

 

    偷偷玩电脑的呗。纪小莫眼皮下垂,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不接莫妮的眼神,双手不停地拨弄衣角。纪小莫正处于变声期,喉咙一下子变得空阔,原本细小的童声从突然变宽的喉咙传出,在喉管里来回撞击显得空空荡荡。

 

    为什么要偷偷玩呢?莫妮继续发问,盯着她。

 

    纪小莫抬一下眼,眼光照到莫妮的眼上,倏地又闪了开去,垂下头。不知道。声音很低,低到含混不清。

 

    为什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像顺口溜一样。

 

    莫妮想不通为什么纪小莫会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呢?总是有了动机才会有行动的。可是纪小莫就是不知道。一句话把莫妮的问题封死,你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了,我就是偷偷地玩了。

 

    莫妮的心发堵,堵得慌,透不过气来。莫妮捂着嘴,牙更疼了,钻心的疼,疼得半天说不出话。纪小莫不时抬眼研究她一下,又迅速把眼皮垂下去。沉默让他紧张。莫妮感觉他在和她玩地道战,在地下面乱钻,黑窟窟的,莫妮摸不清他的思维究竟拐入了哪一条地道。心太疼了,这个自己一把屎一把尿从小拉扯到大的孩子,这个曾经xx属于她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再属于她了,虚空,xx的虚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再属于自己,不再透露自己,不再可信任,这世界虚无透了。突然升腾起绝望的情绪。

 

    可是还是要面对,必须面对,不能放弃。这是自己的儿子啊,再绝望也要面对。

 

    那你跟妈妈说,你已经偷偷玩了多少次?莫妮强压怒火,想套出纪小莫的话来。

 

    没多少次。纪小莫的声音在喉咙里哼,像蚊子,嘴巴动都不动。

 

    没多少次是多少次?莫妮一听这话,腾地又火了,不敢想像,他究竟背着她玩了多少电脑啊。

 

    一两次,三四次?纪小莫用的是疑问句,好象连他自己都忘了。

 

    到底是一两次还是三四次?

 

    不知道。

 

    一到关键时候就卡,一到关键问题纪小莫就把自己缩起来,象刺猬一样,不让莫妮触碰。

 

    那妈妈平时给你玩电脑了吗?莫妮尽量让声音平和,想用怀柔政策软化他。

 

    给了。

 

    是不是嫌少?

 

    不少。

 

    够不够?

 

    够了。

 

    够了为什么还偷玩?

 

    不知道。

 

    又绕回去了,一到这里就打结,纪小莫绝不在这个问题上松口。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孩子的逻辑也许和大人是有区别的,他也许还不能表达出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作出了那样的决定,也许他只是想玩。莫妮打算把这个问题绕过去。换一种方式。

 

    你爸让我给电脑加密。

 

    你加吧,反正我以后再也不偷偷玩电脑了。纪小莫说得很诚恳。

 

    可是妈妈不想加。纪小莫忽然诧异地抬起眼,盯着莫妮看,怀疑的眼神。

 

    你希望我们不信任你吗?我们把电脑上锁了,就相当于把你当小偷一样防范了,你愿意被自己的爸爸妈妈当作小偷一样,时刻防备吗?莫妮看着他,看着他的眼,一眨不眨,看着纪小莫的变化,她相信这些话会在纪小莫身上起某种反应。

 

    果然,纪小莫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象线一样:不希望。

 

    眼泪还在叭答叭答往下掉。看到纪小莫掉眼泪,莫妮就放心了,这才是孩子的样子,这才是纪小莫。莫妮害怕纪小莫突然长大成一个坚硬的不会掉泪的孩子,可是又盼着他早日长大。

 

    我也不希望。妈妈想信任你,还像过去一样。你见过妈妈说话不算话吗?

 

    没见过。莫妮递给他面纸。纪小莫擦完了眼泪又擤鼻涕,面纸揉成了团,莫妮又递给他一张。

 

    妈妈一直很信任你,相信我们家小莫是说话算数的男子汉,相信你是值得信任的。你能说话算数,让妈妈信任你吗?

 

    能。我以后再也不偷偷玩电脑了。纪小莫已经平静下来,眼泪擦干了,红红的,直面莫妮,像是把心敞开来给莫妮看一样。

 

    莫妮相信他,xx的相信他,莫妮知道纪小莫一向很乖,一向说话算话,谁都会犯错,所以纪小莫偶尔犯一次错莫妮要原谅他,要给他改过的机会,而不是把他长久地置于过失的阴影中。

 

    {zh1},莫妮说,如果你确信能做到不偷偷玩电脑的话,就和我拥抱一下吧。

 

    纪小莫站起来,手臂张开,把莫妮环住。纪小莫已经比莫妮还高了,张开的手臂环住了莫妮的整个身体。莫妮感觉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莫妮全身心的信任这个孩子,相信他绝不会再偷玩电脑,相信他会说话算数,相信他会让自己信任。

 

    莫妮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太自信了,也一直都自认为是宽松且成功的。纪大中从来都不过问什么,对莫妮予以了高度的放手式的信任。可此时,莫妮坐在纪小莫的转椅上,开始否定。她不知道是在否定自己,还是在否定纪小莫。好象是全盘否定。可她又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莫妮想把纪小莫喊起来,狠狠数落一番。得忍着,这深更半夜的训骂一顿,这一夜也没法睡了。莫妮站起来,冲着纪小莫的被子说了一句“你太过分了”,关了灯,转身回自己卧室去。

 

    莫妮把台式电脑和笔记本都打开,分别设置了密码。信任不存在了,它把纪小莫挡在外面,警惕提防着。

 

    莫妮登陆博客,看到有人加博友,说是喜欢莫妮的文字,还有博友新发表的评论,讲的尽是好话,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帮助。这一点,莫妮早就看透了,可莫妮还是欲罢不能地写博客,还是不能自已地关心博客上的留言和评论。为什么会这样呢?不知道。莫妮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起了纪小莫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情不能已罢,是自制不住、无以为计。

 

    是心需要有一个依托吗?这个反问在莫妮的心中悄然着陆,莫妮的视线转向内心,内视自己的灵魂。心,总是要寻求一个依托的吧。莫妮的心辗转着,好象触到了某个暗礁,这个暗礁上委婉地写上了心事。

 

    为什么生活中那么多事,都不能让我们的心有所依托?我们有工作,有家庭,有爱人,有孩子,有朋友,我们还有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有那么多乐事,那么多烦心的事,那么多应尽的责任,那么多必须的义务,可为什么它们统统的都不能给我们以依托?为什么我们感到孤独?为什么我们要不断寻找?为什么我们要独辟奚径,在虚无中寻找?

 

    莫妮找不到答案。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0:10,纪大中还在xx作战中没有回来。这是纪大中的兴趣爱好,除此之外,纪大中还喜欢看新闻、财经报道,喜欢看《参考消息》。这些就是纪大中的依托吧。纪大中几乎不上网,上网也只看新闻和股市。每个人的方向都不同,儿子喜欢游戏,莫妮喜欢文字,纪大中喜欢xx和新闻。他们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有各自的方向。

 

    莫妮点击发表新博文,然后在标题栏写下“依托”两个字,接着把混乱的情绪一泻而下:

 

    每个人都是一个孤单的个体吗?

 

    对孩子,我们倾尽了的全部,可是孩子的心,不属于我们,有{yt},他突然的将心上了一把锁;对父母,我们日渐远离日渐懈怠漠视,似有还无;对于我们的“爱人”,我们血肉相溶时却在内心里发出各自不见天日的呐喊。

 

    父母不能给子女以依托;夫妻不能给彼此以依托;工作忙碌充实只能让我们感觉虚空;生活劳顿让我们彷徨绝望,安逸了又会感到空虚寂寞……我们每天在一起吃饭安睡,我们的言语相通、肉体接触,可是,若是有一双可以洞穿的眼,就可以看到每一幢房屋里,都有几具孤零零的躯体形影相吊,象孤魂一样,游荡,沉默,无所依托。

 

    我们彼此漠视,生活中再多的精彩也无法将我们捕获,我们把自己关在心内,形向外,而心向内。我们追寻着各自心灵的依托。现实中的人与物我们熟视无睹,我们凭想像打造虚空世界的蛊惑。

 

    ……

 

    早上醒来的时候,莫妮卧室的门还紧紧关着。纪大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正在他的卧室里酣睡。莫妮在他房内进进出出,故意弄出声响,纪大中没有任何知觉。睡眠就像死亡一样黑暗。不知从哪天起,莫妮、纪大中、纪小莫开始各占一间卧室,睡觉的时候把各自的门紧紧关上。莫妮夜里起来去卫生间时,经常会看到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孤独就象藤一样缠绕上她了。可她还是习惯性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反手将门锁上。很多时候,纪大中会在半夜里,或是凌晨,在莫妮还沉浸在梦中时,闯进莫妮的房间,在莫妮的身上摩挲、寻找,然后,在莫妮还处于迷迷糊糊意识不全的状态中进入莫妮的身体。莫妮知道他只在有欲望的时候才会这样。那么他们做的,究竟是爱?还是性?

 

    莫妮又到纪小莫的房里,喊纪小莫起床。纪小莫在床上翻来覆去,慵懒地支吾说再睡两分钟。莫妮郁积了一夜的怒气突然之间暴发,大声嚎叫:纪小莫,立刻起床!纪小莫腾地坐起,昨晚犯错的记忆顷刻之间回到他的大脑,使他瞬间清醒,他低着头,顺从、迅捷地穿衣,不作任何争辩,那样子活像一个认罪服法的囚徒。他还未经审判,就已经服法了。莫妮很讨厌在儿子身上看到这种令人悲哀无望的奴性。可是人是矛盾的,莫妮又害怕儿子叛逆;也许这不叫矛盾,而是利己主义,尽管莫妮不希望纪小莫被奴化,可是莫妮更不希望纪小莫不服从自己,莫妮希望纪小莫在莫妮跟前{jd1}奴化,又要在别人面前要充分显现出男孩子的气魄来。这可能吗?

 

    纪小莫快速地穿衣。莫妮看到他越来越壮实有力量的双腿,又一次想到,眼前的纪小莫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言听计从的小孩。纪小莫看似驯服地穿衣,但他沉默,一言不发,眼神冷漠,无视莫妮的存在,用沉默抵抗。也许,纪小莫会认为这是一个无奈的存在。纪小莫会意识到这种生存的无奈吗?

 

    从今天开始断网。莫妮一字一顿。我已经打电话给网通公司了,网已经断了。事实证明,你不能被信任。

 

    莫妮原本想说纪小莫不值得信任。这话在莫妮心中犹犹豫豫地绕了一圈,变成了“你不能被信任”。莫妮还是害怕伤害纪小莫幼小的心灵。

 

    纪小莫侧过头来,愣愣地打量莫妮,判断问题的真实性和严重性。接着,他仿佛看到了无可挽回的最坏的结局。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那还说什么呢?纪小莫又低下头去,继续穿衣。

 

    吃过早餐,纪小莫写作业。中途休息时一个人趴在阳台的窗台上,朝窗外看。整个上午一言不发。以前,纪小莫会时不时地要求把属于他的一小时电脑玩掉,那一小时电脑象虫子一样,一直在他脑子里拱来拱去,拱得他不得安宁,时时刻刻想着惦着。很多时候,莫妮会让他一早上起来就先把电脑玩了,省得他总惦着,学不安心。

    妈妈打电话过来,让莫妮他们过去吃午饭。到十点三十的时候,莫妮喊纪大中起床,悄声跟他讲了昨晚上发生的事,并告诉他电脑已经加密,并骗纪小莫网已经断了。纪大中说网要真断,而不是假断。纪大中巴不得把网断了,纪大中针对的不仅是纪小莫,更是莫妮。莫妮知道。可莫妮不愿,她放不下她的那些文字,更不想重回到过去整天守着电视连续剧的日子,莫妮不想被关在无形的囚室里,即使身体被限定在某个狭小的方圆以内,她也要让心无彊界。在这方面,两个人永远达不成共识,怏怏不乐。莫妮感到了被挟制,纪大中感到外在的无休止的威胁。

 

    纪小莫要求去同学家,拒绝去外婆家。莫妮敏感地斥责,去同学家,你去同学家除了玩电脑还能干什么?纪小莫连连摆手,象个大人一样,作xx的撤退,好,好,那我不去同学家了,但我也不去外婆家。莫妮问为什么。纪小莫说你要我去看着莫然玩电脑,自己又不能玩,那不是刺激我吗?莫妮反问,难道只有电脑能刺激到你?纪小莫说,那你让我干什么呢?莫妮突然失语,让他干什么呢?在他还小的时候,莫妮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身上,陪他玩玩具,陪他拼图、搭积木,给他讲故事,教他认字,和他下棋。那时候,莫妮觉得纪小莫就是她的全部,她需要纪小莫,纪小莫更需要她,纪小莫离开了她可怎么办呢?他可什么都不会啊。自从莫妮觉得纪小莫越来越大了,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他们就像俩列相向行驶的列车,从十月怀胎开始,他们越来越接近、感觉到彼此,需要彼此,一朝分娩,是他们相遇相亲的时候,这是他们最亲{za}的时段,过了这个时段,他们又背道而驰渐行渐远,渐渐的,莫妮甚至觉得她都不能感受到纪小莫的气息了。莫妮清晰记得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读书给他听过,自从他认字了,不再要读书给他听了,莫妮就觉得他长大了,可以自己玩了、读了,莫妮陪他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这几年,莫妮给纪小莫买了很多很多书,把书柜里塞得满满的;这几年,属于莫妮的任务就是负责他起居,督促他学习,给他买书,让他看书。莫妮已经很少陪他了,更少陪他玩了,偶尔陪他会儿,也会很自然的,有目的性的把话题转到学习上,读书上。纪大中从来不陪纪小莫玩。那么让纪小莫干什么呢?

 

    你可以看看书,或是和莫然、凌慧说说话看看电视。莫然是弟弟莫聪家儿子,凌慧是姐姐莫丫家女儿。无聊。纪小莫鄙夷地挤出两个字又不说话了。生活真的无聊到这个地步了?除了玩电脑什么乐趣都没有了吗?可是电脑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很多时候,莫妮呆坐在电脑前,到深夜,什么事都没有,没有看电子书,也没有写文字,甚至连音乐都没有听,只是极度无聊地在网上乱蹿,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wy}清晰明了的念头就是不想睡觉,至于为什么不想睡,莫妮不清楚。

 

    莫妮说不动纪小莫,一直僵持不下。已经十一点半了,妈妈那边电话一遍一遍地打过来。催得急了,莫妮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纪小莫终于动身了。到妈妈家楼下的时候,纪小莫已经和莫妮有说有笑,忘了所有的烦恼。到底还是个孩子。莫妮想,还是个孩子啊,陪他说说话他就阳光了,开心了。

 

    到妈妈家的时候,弟弟家的儿子,才刚七岁的莫然正赖在地上哭闹着要玩电脑游戏。眼泪巴巴的小莫然一遍一遍求他妈妈,求求你了,就让我玩二十分钟。弟媳本来想玩斗地主,被他闹得不得安生,索性把电脑关了。今天全家人达成默契,为了不让纪小莫看到电脑游戏,禁止了莫然游戏的权利。莫丫逗莫然,说,刚才说纪小莫痴迷电脑时,你还说幸好你还没痴迷呢,现在怎么又哭了?所有的人都哄笑起来,连莫然也带着眼泪傻呵呵地笑,只除了纪小莫。莫妮估摸着,纪小莫看到莫然吵着要电脑,心中的那根弦又被拨动了。莫妮的弟弟把莫然拉到身前,凑到他耳朵上说,等纪小莫回家了再给你玩。莫然藏不住隐密的快乐,看着郁郁不乐的可怜的不能玩电脑的纪小莫,立刻破涕为笑了。纪小莫到房里转了一圈,又站到阳台上向窗外看。窗外是幢幢高楼,除了高楼还是高楼,没什么风景可言,楼下空空荡荡,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没什么行人。

 

    吃过饭,家里四个大男人,莫妮的爸爸、姐夫、莫聪,还有纪小莫,坐成一圈打xx。这是他们的固定项目,女人们几乎不参与,女人更喜欢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莫妮喜欢和姐姐坐在一起,躺在沙发上,可以自然地把脚放在她的腿上,得到姐姐的呵护,可以撒娇,也可以放松心情,跟妈妈反而越来越疏远。在内心里,莫妮有些害怕面对自己的妈妈,有很多原因,五味杂陈的样子,包括妈妈的衰老,包括各方面理念的悖行,都让莫妮不敢面对。其实莫妮很想靠近妈妈,可她不知道是什么狠狠地阻隔在她和母亲中间,时间越久,阻隔越深,爱很明确,毋庸置疑,却再也无法表达了。莫妮的视线里又看不到纪小莫了,各个房间都没有,阳台也不见。莫妮起身找,看到纪小莫孤零零地躺在阳台冰冷雪白的地板砖上。这是纪小莫式的无声的反抗,象一摊了无生机的烂泥,颓唐地躺在地上,拒绝与任何人交流。莫妮叫他起来,他不动,反问莫妮起来干什么。莫妮把躺椅拉过来,要他躺在躺椅上,说我去找本书给你看。纪小莫终于动身了,往躺椅上一靠,头歪斜着,消极对抗。莫妮找来一本《格言》,一本《青年文摘》。纪小莫最喜欢看《格言》,莫妮更倾向于让他看《青年文摘》。莫妮说看书吧,妈妈陪你一起看。纪小莫终于捧起了《格言》。莫妮拿着《青年文摘》乱翻一气,心里想着妈妈和姐姐,好长时间没见她们了,莫妮想她们,想和她们在一起,看到纪小莫把注意力集中到书里面,莫妮悄悄放下书,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妈妈和莫丫正说着纪小莫的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转而又夸起凌慧来。此时,凌慧正把自己交在小房间里写xx,高二了,学习紧张。三个孩子当中,就姐姐的女儿凌慧乖巧懂事,从不玩游戏,学习也不要人操心。莫妮参与进来,不时地探头看阳台上的纪小莫。

 

    莫然还在控制不住地哀求,说得可怜巴巴,只要玩二十分钟塞尔号。莫妮跟弟媳说,这太可怕了,才多大个人,就上瘾了,得赶紧给他断了,再也不能玩了,网络游戏一定得断。弟媳边发狠话,边抱怨莫聪,怪他总是纵容莫然玩电脑。莫聪手里码着牌,不置可否地笑,一言不发。纪大中笑得最灿烂,尽管他一直在输钱,可只要一碰到xx他就兴奋,控制不住地笑。爸爸和姐夫显得深沉多了,静默不言。有时候爸爸会看看莫然,再皱皱眉、啧啧嘴。莫然看到玩电脑实在无望,便要求下楼去玩。纪小莫说他也下去。莫妮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莫然。兄弟俩一前一后出门了,在楼梯上,莫妮听到纪小莫大声冲着莫然喊,把鞋穿好再下去。听到这,莫妮又感到了宽慰,儿子还是懂事的,会照顾人,像个哥哥的样子。莫妮总是控制不了地想起纪小莫千般的好,总是会忍不住地宽容他,忽略他的缺点和过错,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溺爱。

 

    两个孩子在楼下健身广场追逐,好多孩子都在追逐奔跑。孩子到楼下去玩,大人就自在了。弟媳眼神疲惫,精神萎靡,坐在床上说昨晚在网上斗地主直到深夜才睡,可她又不睡。和莫妮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说说就开始大发感慨,抱怨生活没有任何意义,说学校换了新校长,钱倒是肯发了,就是管得太严,让老师们整天象机器一样备课,连网都不让上了,多无聊啊,本来我们上网也就看看新闻,现在连新闻都不给看,这工作枯燥死了,还有什么意思啊?谁想备课,我敢说没一个老师想当老师的,学生想学就学,不想学随他去,管他呢。莫妮笑,哪有你这样做老师的,家长谁不想遇上个称职的老师啊,又安慰她,干一行怨一行,基本上没多少人喜欢自己的工作的。弟媳接着说,唉,你是不知道,这日子实在是无聊透了,网不能上了,儿子不听话,作业不肯写,还整天要玩游戏,莫聪天天吃喝玩乐到深夜才回来,你说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啊。莫妮笑她,我看你啊,集中要抱怨的就是在学校不能上网了。弟媳立刻辩解,才不是,我就是觉得这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每天给学生上课、备课,回家看儿子闹,然后睡觉,每天往复循环,日复一日,无休无止。莫妮说那谁不是这样过的呢?你看看爸妈,他们天天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每天就在这区区百十个平米的空间转着,他们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谁的生活都一样,可还是要生活下去,你不能这样消极。我消极,我十六岁时就想过要死了,可是我怕疼,要是不怕疼我早死了。莫妮哈哈大笑,说那你吃安眠药或xxx吧,那没有痛苦。弟媳也笑了,说我觉得那还是有痛苦的,我还是怕。莫妮笑她,你死都不怕,还怕疼?你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

 

    傍晚五点多,纪小莫和莫然满头大汗地回来。一回来,莫然就想到了电脑,又开始哭着闹着央求弟媳。弟媳气坏了,说纪小莫不玩你也不玩了,以后谁都别想再玩,从今天开始就断了。莫然哭得更凶,不依不饶,还跑过去问莫聪,到底让不让玩一会儿电脑。莫聪淡然一笑说,你问你妈妈吧。弟媳一听这话,火了,矛头直指向了莫聪,责怪莫聪太不负责任了,不仅自己玩游戏,还手把手地教莫然一起玩,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俩人从来没能达成一致,到现在了还让莫然来问她……此时,xx刚刚打完,妈妈到厨房里准备晚饭,莫妮和莫丫不想看他们俩人争吵,也都闪到厨房去。待到莫妮出来时,看到客厅一个角落里堆放着电脑主机和显示器,接着又看到莫聪把键盘、音箱和鼠标都扔到了角落里。莫聪说这样就干净了,彻底了,再也玩不到了,也想不到要玩了。还说什么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莫妮听着感觉很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出自哪里,待得回家后,和纪小莫下国际象棋时,才突然想起《红楼梦》中跛足道人的“好了歌”。莫聪的动作很是无畏、潇洒不羁。莫然先是好奇地观望,突然之间醒悟过来,嚎啕大哭。哭哭又淡了,已经无法挽回了,干脆不哭了,打开电视,一心一意看起来。小孩子的转变和适应能力很强。纪小莫对此始终缄默不语、视若罔闻,和莫然一起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纪大中控制不住心里的快意,连连称好,说回头也把家里的电脑大卸八块,一了百了。他也学着莫聪的话说,若要好,须是了啊,嗓门抻得很大,余音拉得很长。莫妮否决地盯着他看。在母亲家里,莫妮不想和他说什么,但她内心坚持着,想着只要不影响儿子,不让儿子知道,网是必须要有的,否则连思想也被囚禁了,象生活在远古年代,闭塞的乡村,与世隔绝,无论世界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所察觉,那样,人会变得越来越无知麻木。莫妮还想着,只要哪天纪小莫不迷恋游戏了,莫妮还是会把网向他敞开,让他看到真实的,这个世界。莫妮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视网络为罪魁祸首,不明白为什么纪大中会将网络全盘否定。在莫妮看来,网络只是个平台,是个工具,看你怎样去运用,这与生活是息息相通的。拥有网络的这几年,莫妮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转变,从一个整日迷恋QQ聊天,迷恋游戏和韩剧的无知无识的女人,转变为眼下的这个以读书为{zd0}乐事,有少许文章见诸报刊杂志的女人。在这几年里,莫妮认识了很多好人,是他们激起莫妮精神上的向往,指引着莫妮前进的步伐。莫妮再不象过去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尽管她仍如过去一般生活、工作,可是她感觉到自己站在了与以往不一样的高度。一个有自制力的人是不会被网络毒害的,一个会被网络毒害的人,同样会被生活毒害,生活中不是同样充斥着无数的诱惑和陷阱吗?难道我们真的要因噎废食?可纪大中无视莫妮的进步,对莫妮的观点鄙夷不屑,在他看来,网络除了游戏,还有就是给人制造了更多出轨的机会,这是一个无聊人的不道德的、龌龊的平台。

 

    莫聪拆完了电脑又拆电脑桌,弟媳前前后后跟着,脸上涎着笑,有不舍,更无奈,这是自己唠叨了一下午的结果,无话可说。看到莫聪拆电脑桌的时候弟媳终于克制不住了,你神经啊,电脑拆了就行了,电脑桌放在那儿碍你什么事?放放东西也好啊。莫聪不理她,莫聪要让所有与电脑有关的东西,让莫然的哭闹,让弟媳没日没夜坐在电脑前斗地主、看韩剧,对莫然不闻不问的景象统统消失掉。莫聪把电脑桌搬到客厅,找来螺丝刀,一颗颗螺丝钉拧下来,悠扬地扔到墙角,就像将无数坐在电脑前虚度的日子,从悠长的岁月里xx出去。螺丝钉清脆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电脑桌变成了一摊螺丝钉和几片胶合板。它们被莫聪整整齐齐地码好,堆在墙角。电脑显示器、主机、音箱、键盘,还有鼠标、螺丝钉、胶合板,破败地堆积在一起,灰不溜秋的,象猥琐的、被尘光遗弃在旧时空的主人。接下来,莫聪一趟一趟地,将它们搬运到楼下车库里。纪大中勤快地帮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很快,那个角落被清空了,电脑房里也被清空了。它们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灰溜溜地退出了自己曾经不道德地占据的舞台。

 

    回家时,天已xx黑了。路上人流密集、车流密集、灯光璀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莫妮对纪小莫说我们家电脑要不要拆呢?纪小莫说,还是不拆吧,把网断了就行,偶尔我玩玩单机游戏。

莫妮说我们按小莫说的做,只把网断了,电脑就不拆了,拆了妈妈怎么看书、写字呢,妈妈偶尔还能拿上点稿费请你吃个麦当劳必胜克呢,是不是?纪小莫一听说莫妮看书和写文章就开心,总是好奇地问她看了什么书,又总问她写了多少字。在纪小莫小小的脑瓜里,超过两千字就很伟大,值得惊叹了。纪小莫问莫妮,那你现在有没有稿费啊?莫妮说,有啊。纪小莫说那我们去必胜克。莫妮假装晕倒,你才吃过饭,肚子里还有处装比萨?纪小莫突然醒悟似的说,那我们明天再吃。莫妮说,等哪天,我们纪小莫再也不想玩网络游戏了,妈妈再把网向你打开,到那时,你会看到一个比游戏精彩、丰富无数倍的世界,在此之前,我们都离开网络,妈妈没事的时候会陪着你,陪你学习,或出去走走,运动,或吃东西,或者在家看书、下棋。

 

    一到家,纪小莫立刻搬出国际象棋棋盘,让莫妮陪他下棋。这副棋盘还是纪小莫上幼儿园时买的,那时候,莫妮天天陪纪小莫学棋、下棋、背棋谱、做杀棋练习,那时候,莫妮和纪小莫旗鼓相当,那时候,纪小莫参加市里的象棋大赛拿了五等奖的奖杯和证书。莫妮想起去参加比赛的那天晚上,雷电大作、大雨倾盆,雨水模糊了纪大中的眼睛,纪大中开着摩托车在雨中疾驰,突然,一辆电动自行车斜刺着开进机动车道,横在纪大中摩托车前,纪大中紧急刹车,纪小莫摔下来了,嚎啕大哭,脸上擦破了好大一块,鲜血淋淋;莫妮摔下来了,裤子破了,踝关节崴了;纪大中连人带车全都摔下来了,肘关节大面积擦破。惊魂未定的纪小莫爬起来边哭边嚷,快走啊,比赛快要开始了……

 

    纪小莫把棋子一颗颗往棋盘上摆,神情欢悦。纪小莫摆白棋,莫妮在他对面摆黑棋。莫妮脑子里模糊不清,不知道该将各个棋子分别放在哪个格中,只知道所有的小兵都排在前面。莫妮学着纪小莫,将棋子各就其位,摆着摆着,一句口诀悄无声息地再现在莫妮脑中:黑皇后黑,白皇后白。莫妮拿起黑皇后这枚棋子,放到了属于它的那个黑格中,和纪小莫面前白格中的白皇后那枚棋子遥遥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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