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奎是我少年的伙伴,一直伴我初中毕业。那时的初中,稀里糊涂轻轻松松打打闹闹也就过来,并没有感到课业的繁重。二奎学习不好,早早辍学,所以以后也就没有继续同学。
那时的初中毕业生其实还是一个娃娃,年龄偏小,思想很不成熟,至于今后干什么自己很是茫然,加之大部分家长并不能给孩子提供很大的帮助,更别说“人生的规划”了。这个词太专业,对于农村的孩子实在有点xx。大部分孩子都如一颗并不金贵的杨树,任其自由疯长,枝枝桠桠也不知道修剪,所以大部分都不能长成栋梁之才,充其量也就是盖房的一根椽子,有些实在不能使用,就只能当做烧柴火烧掉。想一想,那时的我们,确如一颗北方随处可见的杨树,历经严酷的季节,皮肤皲裂、斑驳、粗糙,为了生存,努力地向上伸展着自己的枝丫,争取一点阳光和雨露。在这丛林世界里,遵守着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在生长的季节,你没有跟上脚步,你可能就永远匍匐在别人的脚下,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人生,谁说不是这样!
二奎的家庭那时是比较贫困的。父亲在生产队的饲养室为无产阶级的牲畜辛勤地忙碌着,是一个响当当的模范饲养员。他可以把生产队的牲畜喂得膘肥体壮,却没有能力喂养自己孩子的精神世界。他难得的空闲和对人生的享受就是在铡草、垫圈、担水、拌料后,圪蹴在井台边,看着那些无言的伙伴欢快地吃着,自己点一锅兰花小烟叶,陶醉于其中。由于他说话有点结巴,常常得到队里人的讪笑,于是索性就很少说话,常年的日积月累形成了他默默无语的性格。但他的思想却不亚于任何一个人,在农村可说是一个能人。
二奎的母亲在智力上好像稍有点缺陷,性格懦弱,脸上有颗硕大的痦子,年轻时样子也不难看,对于家庭基本可以料理,就是在处理问题上有点欠缺。可以想见,在弟兄妯娌家族之间就显得低人一等,让人小看,有时人轻言微,在大家庭里就显得微不足道。这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命,天注定。
二奎的母亲虽然有点缺陷,但并没有影响她生孩子,而且一连生了三个小子,按理这在农村是很扬眉吐气的事了,xx可以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地走在巷道,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为此而争宠。相反更加使得他母亲看上落怜,这在农村是要吃死老子的负担。无奈就把老大过继给娘家顶门。在那边,大奎也是一表人才,顶天立地,日子过得很是红火。在村里人的眼里,老大一般是不离家门的,送出去是对家里不太好的。这也应验了二奎家。
二奎上学由于经常逃学,学习不好,被老师经常批评、叱骂,甚至有时候组织同学们开二奎的砖头会。这是由于二奎学习不好,但个子疯长,在我们班里是一个大块头,有时发飙,把其他同学打得哭爹喊娘,告到老师那里,老师为了给弱者撑腰,二奎就要受几下皮肉之苦了。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二奎不知怎么惹恼了老师,老师拿起捅炉子的火柱,就照着二奎的屁股抽打,打得二奎呲牙咧嘴,不敢哭叫。过后“撕拉、撕拉”了好长时间。我感到老师的那次动手确实有点重了。重了也就重了,那时农村家长是不和老师计较这些的。相反家长是鼓励老师对不听话的孩子你狠狠地给我揍。你听那口气,这是让老师替父母管教孩子呢!
三奎从小智力也有点欠缺,加之在砖窑劳动时,不小心把一只脚掉到制砖机里,掏出来已是血肉模糊,只好锯掉。所以至今孤身一人,生活落魄,让我们心生同情。
那时的我,少年顽劣,为了和几个少年伙伴疯玩,想方设法说服了母亲,搬上铺盖睡到二奎家。从此一窝野小子像合槽的牲畜,白天晚上在一起厮混,干着一些少年才干的坏事,房间的卫生如同猪圈。他的母亲是个好人,一般也不管我们的活动,任由我们在房间瞎闹。{zh1}被子上、衣服缝隙里都生出了小动物,回到家里被母亲突击清理。这样的小动物,在今天的小朋友眼里实在是个缺物。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家庭,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二奎能够有所出息。所以二奎早早辍学,在社会也是无所事事,因此很小就在地里偷摸瓜果梨桃,经常被看坡的抓住,名声也就不好起来。其实,这样的行为在农村也算不了什么,谁的屁股上没有一点屎星子。由此判断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就太有点偏激了。但此时成长的关键时期,经常这样的下地干活,也就很成问题了。此时,如果家庭能够给予批评教育,也许他的人生不是这样。可惜,他的家庭,还有这个社会,都没有给他应有的教育。从此,二奎就{yt}天沉没下去。
在我参加工作以后,我听母亲说,二奎因偷盗判了刑。一日回家,我看到刑满释放的二奎,二奎表现得很不自然,那时的自己由于年轻气盛,也许是职业使然,见到少年的伙伴很是怒其不争,竟说了一句:“你这几年在哪里鬼混?”二奎一时无言以对,我也感到这句话的唐突生硬,于是变化语气,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想法谋一正当职业。当时的二奎好像若有所悟,轻轻点头,但内心可能在想,饱汉不知饿汉饥吧。子非鱼,焉知鱼所思?多年过去了,我深为那句话自责,也不知少年的伙伴能不能原谅我。
过后,我听说二奎在外领了一个外地媳妇回来,是否是媳妇我不知道,村里人也不知道。反正在一起厮守着。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在本地不好娶妻,在外面领一个回来也行。但过了一段听说二奎和媳妇又被弄进去了,是因为在集市上偷布匹。村里人说,这个二奎,他们一回来,村里就不安宁!我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为他失望。
二奎呀,是什么把你逼仄到这样的地步,是家庭,是社会,还是自身?二十年真能改变一个人吗,一个人在社会这个大染缸确实会变吗?我都实在想不出原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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