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檐下的那对燕子夫妇) 

   “五一”回到老家，一切如故。第二天早晨醒来，就闻到窗外飘来幽幽的香气，对，是槐花，沁人心脾。伴着花香，还有鸟语，叽叽喳喳，对，是燕子。我走出房门，抬头看见屋檐下一对儿燕子正在筑巢，飞来飞去，忙个不停。在我的记忆中，我家屋檐下的这个鸟巢已经至少15年的历史了。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春夏之交，有一对燕子开始选择在我家房檐下安家落户，每当雨过天晴，这对儿燕子总会奔波不停，比翼翻飞，出双入对，频频落在院子周边的积水旁，用嘴叼起一块泥巴，或是衔起一根草棒，为自己的爱巢增砖添瓦。父亲告诉我，如果在燕子腿上绑个小袋子，放进几粒小米，来年春天，袋子里会变成几粒胡椒，这是因为燕子是候鸟，秋天会飞到南方，南方人会在它的袋子里放进当地的特产——胡椒。假如放特产的是对青年男女，那这个故事就更像是一个温馨浪漫的爱情传说。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李清照的那首《月满西楼》：“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xx，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在一个秋风乍起的季节，香荷颓败，繁华不再，人躺在凉席上已经感到了几丝凉意，李清照看着归来的大雁，想起了远方的丈夫，浓浓的思绪，飘荡在一溪流淌的河水中……在才情横溢的诗人眼里，候鸟成了传递爱情信物，成了寄托思念的使者。不过，我当时读书甚少，从这对儿燕子身上读不懂几分诗情与画意，稚气未脱的我十分关心的是鸟巢里是否有鸟蛋，或者小鸟儿。在暑假的一个下午，趁着燕子外出觅食，我搬来梯子，趴到鸟巢里探了个究竟，只见里边真的卧着几只鸟蛋，下面是厚厚一层草和羽毛。不久，就看到这对儿燕子夫妇更加忙碌起来，不停地衔回昆虫，给窝里嗷嗷待哺的幼鸟喂食。繁衍生息，大概是世上所有生灵的本能使命吧。

    不可思议的是，每年秋天过后，燕子便会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座空巢，而当第二年春天到来时，这座鸟巢便会恢复往日的热闹。我不能确定这次前来安营扎寨的这对儿是否仍是去年的“故人”，抑或是他们去年孵出子女。如果是，那真的是一个奇迹，它们每年随着季节而迁徙，往返几千里，遥远的路途上会有多少的辛苦，多少的险恶，仍能返回我家，认出我家的房檐，于我，于它们皆是莫大的幸运。

    遗憾的是，中间隔了几年，屋檐下的鸟巢总是空荡荡的，我断想，它们可能在路上遭遇了不测，或是被人捕获，或是误食农药，或是成了猛禽的早餐，唉，险象环生的生命征途中，每时每刻都伴随着意外。辛苦忙碌的燕子夫妇，奔波数千里产下子女，子女需要面对的则是更加恶劣的生态环境，更加危险的征途。在人对自然肆意侵害的时候，谁会在乎一对儿燕子的命运？

   前年，我家修葺房屋，屋檐墙壁重新粉刷，工人将废弃多年的鸟巢彻底铲除，清理的干干净净，刷上了新的涂料，院子的几颗大树也被刨掉，整个院落改观很大。去年春天，不曾见到有燕子光顾，我想，它们大概已经认不出来这片故土了吧。

    不过，在这座城市的新家里，我却延续着与鸟儿的某种缘分。我所居住的虽是单元房，但家属院内大树参天，浓荫蔽日，夕阳西下，总会引来众多鸟儿归巢栖息，以至于我的摩托车上总会留下它们随地大小便的痕迹。最有意思的是，我家朝北的一间小卧室的墙上留有一个胳膊粗的空调洞，每年都会有鸟来筑巢，多是麻雀，每天中午也总是闹个不停。我还没有搬进来的时候，鸟儿大概把整座房子都当做了它们的乐园，有一次我打开房门，发现地上有两只死雀，很小，大概是羽翼未丰的雏鸟，不小心从窝里跌落下来，飞不出去，遭遇了不幸。后来为了提防类似悲剧的发生，我用泡沫塑料把洞从里边堵了一下，但没有彻底堵满整个洞体，不曾想，鸟儿用嘴不停地啄起泡沫塑料，直到把它啄穿，无奈我只好换成硬硬的纸板，不过，偶尔还会从洞口或是窗外飘进几缕羽毛，像是这个老邻居给我寄来的问候。

    我的房子很旧，很小，顶多算做一个安身之所。但我很喜欢这里，因为它很有老家的味道，远处的一颗大槐树在春天里也会飘来幽幽的花香，屋外的鸟巢里仍会传来阵阵鸟语，这让我忘却自己居住的是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囚笼，仿佛生活在生态自然的温馨怀抱……我不敢想象，将来如果居住在30层高层里，推窗望去，看不到丁点的绿叶和树荫，只有灰沉的屋顶和各种品牌的太阳能，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每当想起此，我总会自慰道：尽管房子很小，但它让我心情放达，自然愉悦，从这个层面看，是否已经是“宁让心宽，不求房宽”的超然境界？城里的年轻人都在苦苦拼命买座房子，有房的则是想把小房子换成大房子，把一个房子变成两个或是更多房子。以至于房子成了女婿与未来丈母娘谈判的重要焦点和筹码，似乎男方拿不出来一套像样的房子，爱情就打了折扣、贬得一分不值似的。但你看窗外那对儿燕子夫妇，他们的爱巢虽然简陋，但一草一泥皆是共同构筑，蕴含多少爱意与永恒？从这一点来看，有些人对生活、爱情的理解和追求的境界还不如小小的燕子。

    今年春天，回到老家，我又看到了久违的燕子和鸟巢，内心涌起许多温暖。我知道，这对燕子是十几年前那对儿燕子的可能性是极小，因为燕子的平均寿命只有十年。但我脑子里总会盘旋着一个疑惑，时隔多年，它们如何独独选中这片屋檐？我宁愿相信，这对儿燕子大概是首次在我家檐下筑巢的那对燕子的后代或是亲戚，虽然这家屋檐是周边最破、最简陋的，但它们仍眷恋这家的屋檐，因为和这家的主人一样，喜欢听对方的声音，闻到对方的气息，用各自的语言讲述着各自世界里关于对方的传说，还有和这家主人的缘分……

（我家屋檐下燕子的爱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