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演出质量

可能人们有个错觉，认为在剧场之外演出现代舞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演员愿意走上街头或走进校园，配点音乐，把在排练厅磨合出来的作品跳一遍，甚至即兴一把，就可以用现代舞的魅力吸引路人或学生。

可是对艺术质量有要求的现代舞者，却对剧场之外的演出战战兢兢，不是对自己的舞蹈没有信心，而是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周围的环境。舞者在街头忘我地演出，会不会引起交通事故？因为舞蹈的动作幅度过大踢到身旁的路人，有谁可以负责？学校演出的地方有没有购买保险，万一学生看节目时兴奋得从椅子上掉在地上，摔断了腿，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为了要保证演出的质量，并让平时不怎样在剧场里看舞蹈的人都被吸引住，舞团往往需要投入比在剧院里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去完成街头或学校里的演出。

城市当代、广东现代和雷动天下每年安排到学校演出，都必须要有特别为学生而写的讲演剧本，让学生和老师们看完后，感到舞蹈有一定的教育性，又能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演员到学校之前，舞团的工作筹备大队先行，把灯光、音响、道具、地胶一一运到学校的演出场地。除了北京大学的百年讲堂和香港中文大学的逸夫剧院之外，几乎所有中国的大、中、小学都没有专为文艺演出而设的表演场地；以前去过的一些大学如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传媒大学、天津音乐学院、湖南师范大学、广州中山大学、香港大学等，虽然有貌似正规的礼堂可供表演之用，却没有合适的灯光音响配套设施，结果还是要舞团大张旗鼓地到处筹措，或干脆向演出公司租用器材，这是一大笔支出费用。大学如此，其他中学、小学的条件状况，更不用说了。

记得雷动天下在北京世纪坛的金色展览厅演出《寻找大观园》的时候，因为场地没有灯光、音响，需要把一切器材连同演出用的地胶、道具等运到演出场地，可是金色展览厅原来是没有运输用的电梯的，结果我们雇用了十几位民工，把差不多两吨重的器材背着，爬上七百多级的石阶，演出后，当然还是由这批民工，把器材搬回去。民工的费用不多，可是我看着这些爷们冒着青筋，全身湿透地把器材一步一步地杠上世纪坛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刻的怀疑，在展览厅里的演出是不是个错误的抉择？为了一些平时不进剧场的观众而要花那么大的气力？民工也是人，他们的辛劳会不会是个浪费？

还有一次大浪费，是前年的「广东现代舞周」开幕式表演，由广东现代舞团在广州信义会馆的户外广场演出潘少辉执导的环境舞蹈《旋转木马》。在演出前几天，演员便在深夜里于场地进行彩排，舞团也花了大工夫在整个广场上铺设了许多灯光和音响器材，务求当天从全国各地来参加舞蹈周的朋友和无意中路过的广州市民，都可以感受现代舞艺术的震撼魅力。谁知下午的天气还是好好的，一到晚上演出前五分钟，乌云突然密布，更刮起了狂风暴雨，好像老天爷要彻底否定广州气象台的天气预测，更和广东现代舞团的艺术家们开了个大玩笑。当然之前的一切筹备和辛劳，付诸流水。

在剧场以外的条件，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足以影响舞蹈家们演出的意愿。不过一般来说，现代舞者们还是愿意更多在剧场之外的地方演出，一方面有新鲜感，另方面也可以接触不同层面的观众；对我来说，更巴不得把所有三个舞团的节目都搬到户外每天演出，让所有喜欢舞蹈的人都自由前来观赏。可是一个重要原因，让舞团难以如此，便是成本问题。

在剧场里的演出，要租赁场地，费用高昂，还有门票可以补贴，费用结算下来，虽然是亏的时候多，赚的时候少，成本却仍是在可控的范围内。但户外坏境演出或到学校的宣传推广活动，一切运输装置和演出人员的交通食用，便全都是支出，没有任何收入，一些带有商业营运性质的场地，更要向舞团征收费用，才不理演出是否为了推广艺术。当然我希望演员们在街头演出后，可以向围观者讨点卖艺钱？或要求学校的老师，把学生的饭钱分点给演出的舞者，那倒可以解决一点成本问题！

如果我们要求高质量的户外或学校演出，成本其实一点不便宜。可能有些人觉得现代舞可以即兴演出，在街头或校园里随意跳跳便可以；当然这也是现代舞，真正喜欢并了解现代舞的人可以乐在其中，但要以此吸引平常不看舞蹈的人，达到推广现代舞的目的，则显然把推广现代舞这件事看得太容易，不是低估了路人和学生的要求，便是高估了现代舞的魅力。而高质量的现代舞，需要高成本，在街头、在学校里，更是如此；对有限财力的现代舞团和舞者们来说，就更不是说要做就可以做得到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