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以后，曾有幸加入中国{dy}批研制数字程控交换机的团队。那时，广大的农村还停留在摇把子电话阶段。县级以上的城市全部引进国外设备，县级以下可以局部考虑国产设备。有的乡镇关键节点起到网络中汇接的作用成为长途，市话，农话合一汇接局，而节点间的传输设备也往往是正由传统同轴电缆，甚至铁线载波向光纤设备过渡。

记得在一个长市农合一汇接节点上，一位电信局长力排众议，选择了我们的产品。当时恰逢公司的总工程师重病，主任工程师在南方的另一个节点上赶不回来。于是作为信令和硬件工程师的我竟成了在当地指挥工程部门的{wy}研发人员。

那是一个盛产黄金的大县，早一日实现通讯畅通对每一个金老板而言，就是金子变钱的事。因此曾亲见一个金老板，光着上身，牵着站起来比我还高的‘黑贝’，坐在局长的办公室里，伸出带着三个金戒指的手，敲着桌子对局长骂道：“一个月内开不了电话，我能让你滚蛋”！那时已是九月中旬，局长和老板的头上都流着汗。于是一切就超常规进行了；当我们和负责传输设备的国外厂商的技术人员一起进入现场时，才惊讶地发现，安装设备的刚完成土建，两边墙壁上的落地窗户还未装上，机房旁的宿舍也尚未完工。于是人家转身返回县城，留下我们只好住在邻近的农村旅馆里。早上的伙食是粥和馒头，咸菜就是洗个青椒。只是揭开笼屉，升腾的热气往往熏了一批苍蝇掉入锅里，还要拿个罩笠捞出来。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帮局里测量了所有连接到机房配线架的用户线，安装调试了十几个节点上的交换机。而所有的试运行调试工作却只能在午夜十二点后进行，因为那时所有的试运行用户都已没有业务了。凌晨三点，用户数据维护完毕，一行人返回，为不惊醒服务员，大家常常搭着人梯从房间的气窗爬入，而房门一般是由服务员早晨才打开。辛苦的劳动换来了成果，本地用户终于一次割接成功，听到镇里的广播，叫一步跨越一百年。只是出局到县里还是要过连接光纤传输设备与和其它及上级C4节点测试信令这两关。局长马上请回了做传输的国外厂家的技术人员，人家的工程车一到，{yt}调测完毕，只是我们连上后却始终无法捕捉到C4节点中继发出的同步信号；物理层都跑不通，更谈不上信令了。于是人家一转身又回城了。局长的脸绿了，手一挥：别回旅馆了，你们就睡机房吧，中午就跟工程队一起吃饭，省得耽误时间。给你们两天时间，解决不了，我就换机器！

没当过民工的人是想象不到那样的午餐的：一张煎饼卷着生葱，一碗飘着两个葱花的酱汤。跟着几个光着膀子或只穿着红的，蓝的背心，腰里系着布带子，头发一绺一绺挂着草的人们，蹲在正午的墙角里，一起散发着汗臭。农村里初秋还是蛮热的，机房里席地而卧，黑黑的挂着不知谁的油泥的棉被，一半当褥子一半盖身上。由于没安玻璃，所以也没有空调。灯一开，数不清的飞虫扑面而来，关上灯；就算睡着了，你也会感到周身上下有东西在爬，伸手一摸，又不知碾死了什么虫子，粘糊糊的。

与尊严相比，最重要的还是责任问题。这是中心节点，一旦被换掉，国外的交换机便自上而下占领方圆十几个乡镇，并给大区内的十几个县带来示范作用。这个损失是太大了，于是有的人难过的哭了。但午夜的测试仍在继续，由于是{dy}次在与C4交换机连接中使用七号信令，为稳妥起见我们详尽而认真地做了自检与自环测试，对局长和公司领导给出了自信的答案。局长一听就跳了起来。抄起电话对公司老总说，人家的机器都给我拉到县城了，一分不要，装上就能使，你们明天就给我把机器拆走……

记得那{zh1}的一夜，这凝聚着多少人一年心血的首台样机就要在明天拆掉了，一个月的苦和委屈也白费了，有几个兄弟居然难过得跑到镇里喝酒去了。午夜时分，我依旧打开了机房的工作灯，和留下的人一起，利用开发器，再一次设置遗留下的{zh1}的不同场景测试例；保留好数据现场，连同前几次测试例的结果一起，构成完备测试集，并打印出来，准备交给公司和局里。随后，弟兄们便去睡了。而我自己一个人就坐在没有玻璃的窗前，拿出一本介绍大区制无线通信的书来读。所有飞虫的声音瞬间都已退后，一气阅毕，兴奋之余，不觉霞光竟已簇拥在我的周身，乃至拥抱了我一息尚存的思想。

一上午，未等到局长带来与我们并机割接的国外交换机厂商的人。迷惑之余，却接到公司老总通过工程线路打来的电话--连接光端机马上测试。弟兄们一跃而起，测试竟一次成功，马上打通了出局电话，信令及传输测试结果也很满意。后来才知，原来是局长请了省局的总工，在县局查出光端机接地电平不对。导致各自环路测试通过但系统间同步有问题。那年我二十七岁。

二十年后再见那位曾经的局长，他已是副部级领导，而我也已不再从事有线通信的工作了，但他依然记得我。谈起当年并机割接的事，这汉子依旧爽朗地笑了:“原想着用你们的机器，不会有闪失，可测不通，就让我没了底，再加上人家白送设备……几天里让你们受了罪，想着京城里的孩子哪吃得了那样的苦，受过那样的委屈，你们自己也就知难而退了。谁想，那晚，值班员告诉我，见你老弟在读书。于是眼前挂了一张画；周围十几里的村子都熄了灯，银河当空之下，惟独机房的灯亮着，你让我就越发没底了。于是赶紧请人帮忙，要不就算是并机割接，不也还是连不通，那不闹大笑话了”……听着心里不禁一动。点燃一盏灯，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前行的路，这竟是老外婆的风范，我却不经意间传承了衣钵，救了自己也救了别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