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对手 “绝鸣子，把刀带出来吧。” 他稍稍提高了语音，一条灰色身影便由内屋走了出来。 “前辈。”绝鸣子捧着刀，对着金子陵身后投来关切目光的认吾师轻轻点头。 浅笑着摇摇折扇：“你拿着就好。”他转身把手中刀也交与认吾师，视线一扫，道，“那么，各位就一同前往云尘盦吧。” 风挑挑眉，未见动作。红发人扣着刀背，更没有动身的迹象。倒是认吾师因为不解，问出了声：“不是去天狱么？” 他微笑不答，反问：“你知晓往天狱的路么？” “不知。但，这跟去云尘盦有什么关系？” “哈，”他将扇往认吾师肩上一搭，“我们不知，就要去找人问路啊。” 见绝鸣子恍然地一点头，他望着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缓缓道：“如何？” 风点头，一抹红则径直向静庐出口走去。 好快么。他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能让他的小晚辈顾不上后果直冲进天狱的，除了云尘盦的那位，该是别无他人了。 传影壁上的景象消失，四无君看着闭起眼，神情似是滴水不漏的人：“不知素贤人对这出戏可否满意？” “这便是军师要劣者看的好戏？” “如何？” “哈，”嗤笑着望入执扇者的眼，“恐怕要叫军师失望了。” “哦？”正对着他的视线，四无君似信非信。 “这出戏，若素某所料不差，原是要警告素某一页书前辈已对素某产生怀疑，素某若不与天狱合作，难保周全。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军师小看了梵天之能，亦小看了劣者对前辈的信任。况且，这出戏，倒是分明暴露了天狱安插在佛门的内线。” “哈，”四无君摇着扇，也不紧不慢，“一页书的威能天狱从未小瞧，至于佛门中的内线，素贤人又以为是谁？” 他却笑而不答。 些微顾忌的光在湖蓝色的瞳中闪烁，四无君轻抬起下巴：“你怎知，不是他人？” “军师心知，无需劣者挑明。” “好，”他被激起了傲气，又有些许期待他应对地勾勾眉角，“既然素贤人有如此自信，又可知天狱为何要留你？” 琉璃般的湖蓝色透着诱惑与危险叫他紧了紧眉心，不语。 眉梢的弧度满意般延伸至嘴角，四无君拉近了距离，贴着他的耳，几乎只隔了层羽扇：“四无君是好奇，不知亲眼目睹素贤人与天狱高层来往，一页书会做何感想？” “金子陵！你那次到底找素还真做什么？他不在，云尘盦就没了安宁，惨惨惨。续缘伤才好，就被捉走。害我这把年纪了还担惊受怕。现在续缘是回来了，素还真又身陷天狱，愁愁愁。唉，来得正好，续缘正要去找你……” 留众人在外，独自上山的金子陵耐心地看着一脸激动地屈大管家。 还没等意犹未尽地的屈世途说完一长串，蓝衣青年便走了出来：“前辈可是欲相助父亲？” 金子陵注视青年点点头，却想：不愧为莲子，论气质，颇有些神似。 青年半低着头，递过小片布料：“这是父亲暗中交与我的。” 瞥一眼稍显潦草的字迹：告知金子陵切莫上天狱。他皱皱眉：“你认为呢？” “这是观路图。”出乎预料地，青年伸手。 接过图，他与抬头的青年会心一笑。 青年望着远去的潇潇蓝影，蹙了眉轻声问身畔长者：“屈伯，续缘可有做错？” 长者拍拍青年伤后稍显单薄的肩：“你知道他的性子，不找人帮忙，他会死撑的。” 风声，淹没了青年一声长叹。 他们似乎陷入一种僵持：互不相让的，对峙的，却蔓延丝丝微妙。这一半源于素还真的性情，另一半，源于他的矛盾。 无背景，无家势，却以青年才俊坐上天狱军师宝座，多少人因妒忌而谣言他有成为天狱之主的野心？哈哈，他们又怎会懂得，权位从来不是他的追求，至多，是他实现理想的垫脚石。天狱是个人才济济之地，今日，这些人才却已然尽数归从于他，几乎不费大功夫的，他想。一步步轻然地朝着目标前行，少有阻碍，却，日渐寂寞。似乎，站得越高，越是曲高和寡，越是高处不胜寒。放眼望去，除了视他为无所不能的军师者，没有一个真正知他，真正值得他正视。他几乎要怀疑，有朝一日，他达成了目标，却换来一身孤寂？于是，许多年，他记不清有多久，他期待着这样一个对手，能与之同登高峰，一较短长——值得他倾尽全力。 素还真，初时，他不过以为又一个被江湖传言神话的野心家，但，越是深入研究，越是令他惊艳。面对面，更让他确信，这个人，便是他一直等待的。要战胜他，便须先了解他。深入种种匪夷所思的坊间流言，他几乎仍像一个谜，一个引人一探究竟的谜。 现在，他就如此清晰地站在他身前，以前所未有的贴近。他忍不住勾起他一丝发，带点迷惑的，{dy}次，有些看不明白除了胜负，他还想要什么。 对近乎戏弄的动作，亦近乎无视，他直视前方。四无君，就素还真与种种势力这么多年的你来我往，也称得上是位劲敌。擅长，玩弄人心，一如素还真自己。他这算不算是棋逢对手？可惜，四无君是踌躇满志的四无君，素还真却已非运筹自如的素还真。哈哈，人言算人者自算，不虚妄。打击，总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一涌而至，无力招架。然，再如何，这条路，素还真还得走下去，只因这三个字，并不仅仅是素还真。所以，四无君，素某虽败势尽现，你离胜券在握，也尚远亦。 “军师，自称名剑铸手者带人来访。” 他，终究是来了！将一声叹息埋入连自己也看不清或是不去看清的内里，背过身：“军师有客，自便，素某留于此处即可。” 他分明是动容了，尽管只有一刹。放开手中发，四无君眯了双眼，有一会儿，才对着通报挥手：“请他们入内。”扳过他的身子，执起手笑道，“四无君尚不介意，素贤人也无需客套。” 哈，无需客套么？望着被紧握的手，无声地笑：是怕看不见他做什么，还是又要试探些什么？他的确是不须客套，也不必介意的。顺从般跟上。 很柔和的触感，他想着，几乎忘记了执手的目的，便来到前殿。 来得不少，是否，皆为他？ “今日，名剑铸手、魔流剑、与炎镐兵燹同时光临天狱，实在难得啊。” 风不答，红发人只是盯着两人相执的手。金子陵却摆着扇子，慵懒地回礼：“好说。” “不知各位来此，有何贵干呢？” 收起扇子，金子陵正色道：“做交易。” “哦？”手中的触感木了几分，四无君微微一笑，道，“何种的交易？” “以刀换人。”他话音一落，绝鸣子与认吾师便展露了手中魔刀。 看了看身边人，四无君笑得更有意趣：“看上去很诱人。不过……”拽过素还真，“以两柄被封的废刀换取中原武林的神人，未免太划算了些。” “咦，”他瞥一眼四无君，却不看素还真，放谑了语调，“话可不能如此说。金子陵安全相信天狱有能力为两柄刀开封，莫非四无君没这个自信？” “哈，无吾不能之事。不过，还是未值。” “久闻天狱抠门，今日一叙，名不虚传。好吧，那就便宜你罢。以刀换得三次私谈，如何？” “很有趣的交易。”四无君盯着殿下之人，骤然觉得，他也不啻为一位有意思的对手，接受挑战般点头，“好。” 等认吾师与绝鸣子将刀交与天狱手下，金子陵便侧了首，挥挥扇：“是否还请军师回避？” 四无君深深望了眼身边之人，哈哈一笑，蓝羽飞散，片刻，大殿中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似乎他最不愿面对的，此刻竟聚在了一起，颇富戏剧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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