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后面的女郎
这是一间极为狭窄的屋子。门前的迷彩灯挤眉眨眼地闪着。街上,南腔北调的人们去的去来的来,根本不在乎谁是谁的谁。玻璃门后面,粉红微暗的灯光象朦胧的月色,把几个光着膀子的女郎掩衬得若形若现,分外的妖冶,特别的撩人。
此时也是中夜时分。消遣的男人们大多红着脸从酒楼的门缝里钻了出来,扬起手机胡乱敷衍老婆几句,便弥头扎进笙歌燕舞的世界,继续聊慰自己难以言喻的心境。玻璃门后面的女郎桃花依旧,照常摆弄出各式各样的姿态,横七竖八地靠在沙发上,麻木地等候着真假面具的光临。
不多久,门外进来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笔挺透直,却有股明显的烧酒味,入眼就知道是从餐桌上疯狂下来的散兵游勇。
“你们老板呢?”胖子问。
“出去了”。说话的是位秀质兰馨的姑娘,满脸木无表情。
胖子是个老江湖,也不再多问,筛转屁股倒在沙发上,顺势端起塑料水杯,细细的亲了一口,昏黑的眼球在每个人的身上溜溜地滚动。
“你来”。胖子轻轻招手。
那高窕美女心领神会,尾随他的身后半声不吭地往内屋走去。
瘦子好象是{dy}次来,从进门到现在始终没开口说话,只是盯住“洗头”、“保健”、“烫染”……那些眼花缭乱的广告反复地咀嚼。心想,啥东西都没有,咋个洗头呢?心里一直在揣测。
“要高兴不嘛,哥哥”。兰馨女郎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头来,这淑女正冲着他嫣然的笑。
“你朋友上去了呢,你也找个妹子玩噻”。兰馨女郎直接地说,手指向各位美女又介绍自己,“这些——包括我,看上哪个都行”。
姑娘们没有搭话,面部表情仍然淡漠,体现出冰冷的美。
这时,瘦子由于酒精的作用开始有些犹豫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闹腾,苦于不懂行话,不知如何是好。
兰馨女郎似乎猜透瘦子的心事,旁敲侧击地说,“快餐100,xx300,哥哥,你看如何?”
“哪样快餐?”瘦子问。
“就是睡了就走人噻”。
“原来如此啊!”瘦子觉得有点搞笑,活了近半辈子,还自称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呢——狗屁!一知半解!转而又想,“这样做对得起老婆孩子吗?万一同事们………”他的眼前突然幻觉妻子破疯煞癞的冲他而来——女儿不停的啼哭吵嚷着要妈妈——公安的大盖帽象沉重的巨石直压脑门——眼前懵然黢黑……只听“嗡”的砸响,吓得满身抖颤,连辨解的语气也细微了。
“不行,我得赶快离开这里”瘦子对自己说。
刚要起步,却见一中年妇女笑咪咪地推门进来,手上挂满大包小包的混混杂杂的东西,东西没放下就嗲声嗲气的叫道:“妹儿们,宵夜喽!我请客!”。那媚态,不亚于这些狩猎的姑娘。
看上去,中年妇女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翻飞的杏眼习惯性地与瘦子对眸而视,随即嗔怪道,“你们哪个得罪这位哥哥喽!唉呀!”
“他不做”。有人细声细气地说。
“去嘛,哥哥,我们这里的妹子很可以的”,中年女人诱惑地劝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我没来过”。
“没来过就尝哈新鲜噻”。
兰馨女郎也不时不时的打气。
瘦子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心想,“管她呢,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这价不能少了吗?”瘦子问。
“哪里都一样,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哟”,中年妇女咪上杏眼,“你看哪个得行嘛”。
“刚才说话的那个”。
“去,好好的陪哥哥哈!”
瘦子被兰馨女郎带上二楼,二楼的过道上摆放着几具简易的按摩器材,全都布满灰尘,显然已闲置过久。楼道的左侧是黄金分割的秀气包间,保力板当墙,占地面积不到五平方米,经简单策划,就算是接待客人的雅室了。
瘦子在兰馨女郎的示意下进了包间,刚坐上床头,兰馨女郎便迫不及待地脱下胸衣,现出海绵般的胸乳峰来,嘴一努,“脱噻”。那情态,把人逗得很是难爱。
瘦子没有答话,默默的环视屋里的一切。
几分钟过后,楼道外面噼哩叭啦地传来紊乱的脚步声,他们小心嘘嘻着迅速抵达了指定位置。
夜,出奇的静。
不一会,保力板隔壁哼起女人断断续续的装模作样的xx来,这xx在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来回地盘旋,肉痒得让人作呕。
“一般多长时间”。瘦子说。
“规定半个小时左右吧”, 兰馨女郎莞尔一笑,“没哪个有这样的能耐”。
“我不做了”。瘦子突然说。
“啷个嘛,你给了钱的噻”。 兰馨女郎觉得有点奇怪。
夜,继续出奇的静。
“这样吧,我再给你100,陪我一个小时,行不?”瘦子试探地问。
“陪哪样?”
“想听听你的故事”。
兰馨女郎微露愠容,但不便发着,只好佯装和悦的样子,“听哪方面的”。
“哪方面的都行”。
兰馨女郎恹恹地低下头,眼底里再度显现无奈的余光。其实,她在作艰难的抉择。
“好吧”,兰馨女郎深深的叹口气,“就给你说说关于我自己吧”。
“我是自小长在山沟里的女孩,虽说条件不是太好,但与村里的人们比起来,还算过得去。八岁那年,父亲生病,撒手离开我们,从此,我的家道每况愈下。母亲拖着我们姐妹三人白天黑夜的累赘,过的仍然是清苦淡雅的日子。可是母亲从来不打骂我们,每年过节的时候,她总是想方设法为我们买这买那的,看着妹妹们的高兴劲,她笑呵呵地说:明年嘛,再给你们买更多更好东西。两个妹妹笑了,我也笑了。”
说到这里,兰馨女郎也会心一笑。
“因为我在大”,兰馨女郎继续说着,“多少能体谅母亲的用心。她们不懂事,笑在心里。我笑在脸上,痛在心头。我知道母亲是硬撑,有时差盐短米的往往是偷偷去邻居家借来,等孩子们上学了,她才到附近的工地上找点临工,凑些零钱,一用来还帐,二供我们读书。母亲{zd0}的爱好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田间蛙鸣叽叽呱呱地吵,你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时,夜静更深了,她还静静的坐着,脸上没有忧伤,没有喜悦。有时,我忍不住依偎在她的旁边,她不说话,我没话说,夜静得使人想流泪。不过我心里想:管她呢,就当是陪老人散心吧,肯定她正惦记当年的爸爸呢。陪的次数多了,母亲的态度似乎有些改变,偶尔与我拉点家常,其他的,你别想知道。有时,她也会一反常态,催促地说:幺,快去睡了嘛,明天还要读书噻”。
兰馨女郎若有所思地嘘了口气,童年的滋味意在无言之中。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老板电话”,她说,“喂——他加钟点!我马上下来”。
“你等我哈,我给老板说一声”。便风风火的往楼下跑去。
兰馨女郎坐回原来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些老板心狠得很!”
“好了,搞定了,我们继续吧”。
“高三那年,母亲患了胆囊炎做了手术。这年,我遭遇两大损失,一是母亲从此不能正常劳动,二是因为分心仅两分之差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我无心再补习,决定出门打工,想多找点钱来弥补这本就残缺的家庭。于是我在厂上拼命的干,除了生活费用,所有的钱全部寄回家里。母亲害怕我身体不好,传书带信的哄我说:家里有自己产的东西,用不到啥子钱,你还是筹点钱做嫁妆吧,只要你成家产业了,我心就踏实了。但,我没有照她说的办。”
“打工期间,我结识了一个同籍的男友,城里人,为人忠厚,办事实在,很快我们就成了无所不谈的知已。城市是我从小向往的地方,我抓住机会摇身一变成了他志在必得的恋人。我们的关系发展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当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打来电话,嘘寒问暖,向我表白。直到那年秋天的子夜,我们私定了终身,这段因缘才尘埃落定”。
“三年过后,我和他回到原来的城市,手牵手地走进婚姻殿堂。在众亲友的支持下,我们做起小本生意,日复一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结婚的第二年,我们有了孩子,家庭的气氛再一次浓厚起来,他每天进进出出的,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小两口生活过得越来越充实。回到老家,母亲因为有外孙抱高兴得不得了,家乡父老也因为我们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而感叹,都说:这女娃真有出血!”
“可是好景不长,我男人在外面不知交了哪些孤朋狗友,染上了xx,成了隐君子,后来成天昏昏噩噩的,做事也没精神了,小本生意赚的钱也渐渐地被他败得精光,我们情感走近了危殆的边沿。为了他,我请客送礼托人戒毒盼他早日归来,为了他,我跪地恳求唯愿他洗心革面,为了他,我试图离婚给以威胁……反正能用的招术都用尽了,就是无济于事。从戒毒所回来的几天,大家能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可过不了多久,他又犯起老毛病,他向我写的保证一大堆,根本不管用。我知道,他想戒,但控制不住自己,于是索性我行我素,破罐子破摔。我心灰意冷,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离家出走”。
说到这里,兰馨女郎已是眼含泪花,看得出,她的心xx的恸。
“我不想将真实情况告诉母亲,让她难过”,兰馨女郎露出一丝若笑,“于是瞎编一个在外边发展的假像让母亲死心塌地呆在家里,每月汇出一定数量的钱打在她帐户上,继续供两个妹妹上大学。二妹去年毕业,三妹刚读大一。我想,她们出头了,我也就了确心愿了。在外漂泊这几年,我经历着别人难以承受的磨难,尝试了找上顿无下顿的凄苦,还想方设法的维系两个家庭,你说,我累不累?”
“半年以前,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进了这个行道,内心话,我亿万个不愿意,可没办法,打工工资低,做生意没本钱,食者生存嘛!”
兰馨女郎再一次苦笑。
“这行道肮脏得狠,在这里,我看透了男人们灵魂象躯壳一样的汗臭,看透了灯红酒绿的虚伪表真,更看透胭脂妹妹的顺从和脆弱。有的男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无聊了就来这地方鬼混,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发泄,但他们却仗势几个吊命钱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多少有点含养的呢说几句人话,而那些没教养的男人常常颐指气使,想咋个就咋个,看他翕皮裂嘴的熊样,简直就想吐。不过恶心归恶心,你还得做,有了钱才会有你想要的东西嘛。我不象同行的姐妹找完花光,除了维系家庭,我还想做点别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兰馨女郎讲完自己的的故事,心里好象轻松很多。
瘦子象经过一场大病变得越显憔悴起来。几次话到嘴边却悄悄地咽下。
夜,出奇的静。
“不想改行吗?”瘦子终于打破夜的静。
“能改行吗?”兰馨女郎反问,语气简单明了。
“长期这样下去能到老吗?”过一会儿,瘦子自言自语地说。
“唉——”兰馨女郎本能的叹了口气。
“你想哪样?”瘦子问。
“在想他们,也想我自己”。 兰馨女郎回答道。
“没想过重新组建家庭吗?”
“不!”兰馨女郎有些激动,“我不能离开他,还有我的女儿,也不想母亲遗憾终身,除非他死了”。
“这同死了的有啥区别呢?”。 瘦子好象也很激动。
“那是两回事”。
两人你来我往,接二连三的争执,竟不知为什么争执,争执是为了什么,{zh1},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好了,”兰馨女郎高兴地说,“不说了,你还是履行你的职责吧!”
“什么职责?”瘦子不解地问。
“憨包,你来做啥子的嘛”,兰馨女郎调皮地说,“这回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哟”。说罢,将小脸贴在瘦子的肩上。
玻璃门外面,路灯逐渐暗淡下来,瘦子顶着发白的亮光亦步亦趋地往家里走去。
“昨晚到哪里鬼混来嘛!”刚进卧室,妻子便愠色地问。
“陪朋友打xx”。
“笑话!你哪哈打过xx咹!”妻子不再说话,转身背对着瘦子呼呼大睡。不知她是真的睡着呢还是焖起生气。
第二年秋天,瘦子收到一则QQ留言:
哥:感谢你给予我一个难忘的夜晚,给予我一个释放人生遭遇痛苦的机会。这些年来,我有话没处说,说话没人听,表面上开心假笑,暗地里却伤心徘徊。你知道吗?当你走进玻璃门时,你给了我很好的印象,当你面对诱惑犹豫不决时,我还真的不想让你爬上那梯是人是鬼都踩过的楼道,当你指名道姓的要我陪你时,我既激动又害怕,当你要求我说说我的故事时,我的内心却剧烈的挣扎,但还是鼓起勇气讲完我的一切。当时,心情平静多了。你知道吗?为了给你讲故事,我多加了老板100元,谎说你是xx,你说,好笑不好笑?你是个君子,是你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提醒了我,让我在现实的十字路口重新面对家人和亲友。你走后的当月,我结了工资便匆匆忙忙地回到爱人身边,那时他也病入膏肓,整过身体形同朽木,痛悔的表情难以言喻。短短的时间里,我用我的温暖陪他走完了{zh1}的里程。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了,只求找个好男人建个好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就算是心满意足了。也许,前面的路很艰辛,但我想自己能够做到。哥,为我祝福吧!——永远爱你的人。
瘦子看完留言的当晚,一直没说话。后来,瘦子再没有从玻璃门前经过。而且,凡有红灯闪烁的地方,他都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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