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春的春天 （组诗）
柳叶芽
阴沉的天空中，阵阵颗粒悬浮
刺鼻的味道，令感觉锈钝。想象被禁锢
这里不再是乡间，不再是。一个小城镇
由十几家工厂铸就的一个铁笼
由几十亿纸币裱糊的一个图腾
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悬殊的贫富
总皱着眉头，总是物的冲撞，总稀缺别样心动
水泥路旁一株垂柳绽放嫩芽
仅仅一株鹅黄。一抹轻纱激发报春的灵感
一对大学归来的男女
把关于生态的心事和爱情一起漫步
不堪攀珍稀的柳，折一叶柳笛。只想
清扫蒙上工业灰尘的土壤，它没有尘土的芳香
蓝天白云的存在，映衬春意充盈的树和叶
绿色渗透心魂久违的期盼
宣判凝滞褐色污浊的河道
让清清河水流淌亿万年风光
明天的恋人们，与天地呼吸相通
真诚的两个学生
浪漫的一对男女
就在鹅黄的柳叶芽上跳动心思
在只有一株垂柳的沉黑的春里
把铁笼敲击出破音
把图腾撕扯如碎片
抗议黑污包围的原野囚禁明丽的春
抗议小城镇的死寂，不识冲动的心
一男一女
在阴沉的失春的春野亲吻
爱，在哪儿安放不被污染
就像孤独报春的柳叶芽
艰难的，艰难的柳叶芽
似一个蛋黄
被蛋清包裹。越来越收紧
然而，蛋黄是一派粉色的桃花红
浑浊的蛋清恰似混沌一团
令人想到莽苍、蒙顽
创世之前和末世的境况
是否相似
蔚蓝的天际漫漶如古老的文字
太阳被遮拦时正是恶魔肆虐之日
这是北中国的天地。沙尘暴以降
围剿一片粉红色的桃林
天，竟以如此的形式坍塌
一对农人夫妇轻轻的、清清的，明明的、暖暖的春梦
被压碎。挑花惊讶地摇头，愤怒地发抖
轻盈的舞姿被黑风拦腰折断
清澈的意蕴被污浊熏染吞噬
明媚的目光被尘埃封锁蒙蔽
温馨的情义被冰冷浸泡淹没
一片桃花红中，缺失蜜蜂和蝴蝶
沉重的沙尘令桃花绝育
打消任何浪漫的念想
连春水也躲藏了
李白和王沦的桃花潭
不在春野，只在古老的文学史上
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家居中
华贵香木桌子上雪白纸张的书页里
人面桃花相映红
而那对农人夫妇站立在桃林，面庞是被沙尘暴激红的
又被困顿的桃花惊白。惊白。还有那一片杏花白
还有西南中国同时的大旱
天与地在缩小
槐花祭
城市街头攒动繁华人头。一个卖槐花菜的
农妇，点着一位贵夫人
扔来的一元、两元、五角的钞票
舔一舔干裂的唇角，露一丝涩涩的笑
雪白的槐花，飘甜丝丝的清香
熏染了一条街道，挤兑了西红柿、黄瓜、青椒们
xx、自然、绿色、环保，别样的口味
令夫人和家人和好些城里人尝了一顿
大家知道，这是春天对人们的馈赠
而卖完槐花菜的农夫，把钱往口袋一塞
脸色，依旧灰黄；眼光，仍是茫然
农妇是我的堂嫂。我和她搭车回到故乡
小村的槐树上爬满很多人，男人、女人
大人、小孩。城里今天槐花菜卖多少钱？
我听到一阵颤抖的鸣叫，像猪羊遭宰杀前的嘶喊
那是槐树们从根部发出来的
一位老者说：剩一点吧，来年还能采
不要折了槐枝，伤了树
可是，买槐花菜的只轻轻一笑：
快点吧，搬掉那枝，快点吧，赶个好价钱
我看到槐树一脸的泪水，带着哭腔：
冷呀，真冷，我似乎不在春天的怀里！
槐树的语言只有我能听懂，也许还有那位老人
我，一个生态主义者去看望一株老槐
来到故乡的“窑顶”，这是岭地的{zd1}一层。
千百年来，人们居住在冬暖夏凉的窑洞里
是土岭护佑了人们，还是人们撑起了土岭
在生长着荆棘和野草的窑顶，我看到
很多窑洞已经坍塌，小村一色水泥黄砖瓦房
滩地里的那条河，已瘦瘦地变黑
砖瓦窑“吃土”，建厂子“填土”
把土岭的衣衫撕烂，露出很多白生生的肌肉
我想起小时候在岭上和伙伴们玩打仗
在滩地的河里漂游、捉鱼
我哭了。走近。抚摸着“窑顶”{wy}一株老槐
儿时，它让我年年吃到甜香的槐花菜
我难堪地发现，老槐树真的已经死去
枝条黑枯，不染绿色，不挂白白的槐花
站在“窑顶”高处，我看到很多
还看到一个我
我厌恶地脱去笔挺的西装
扑倒在“窑顶”浅浅野草丛中
我跪抱老槐树亲吻，祭奠她永远失去的槐花
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声音：你——好——
我知道，这是老槐树不死的魂灵
从大地深处
冻灾省
知时节的春雨很美，洒在地上
洒在农人的心上，真是人生一种享受
气象台却带来坏消息。果然
在夜半呜呜冷风中，春雨变成白雪
和阴沉的天一起压下来
重重的，在田间的温室大棚上
冷冷的，在桃杏梨枝头的花朵上
第二天，那一片麦苗也黄了尖
特殊的春天，倒春寒的春天
让农人心惊胆寒。回家探亲的我
和父亲一起在深深的春夜守护
拉来麦壳麦秸，点燃，不让有明火
“呕”出满野暖和的烟
驱赶春寒，保卫果花、麦子
我和父亲穿着厚衣服，我们不冷
可娇嫩的果花们，翡翠般的麦苗
在瑟瑟发抖，使我们也冷了
这春天的冷
父亲骂了一句：鬼天气
他想：是气候异常吗？
在报纸上看到气象局发布的历史资料
似乎不是什么气候异常
但我仍然担忧，以一个生态主义者的敏感
就在这个春天，西南大旱
北方沙尘暴，紧接着
就是这倒春寒，就是可咒的青海玉树大地震
灾难呀，如果是大自然在发脾气
人类不怕。会让它磨砺得更坚强、更优秀
而在这个特殊的春天里
令人容易想到：大自然在和人类绝交
且要发动恩格斯说的——报复
好怕呀。我愿做现代的杞人
就在这春天里
我和父亲和乡亲们一起
护卫果花、温室、麦子
我知道，那果花长出的果子会打什么农药
那温室里的蔬菜会涂抹什么催熟剂
（温室呀，这反季节的科技，令人想到一个词
“温室效应”）
那麦子会打什么除草剂
哦，我不敢再想什么，我和世界
早已被什么全然包围
冻灾算什么，真怕另一种更深刻的
在这个特殊的春天
我终于明白，我们护卫的东西
要变成财富、变成效用
就会叫人心痛
叫人
他知道，以前的冷
是一种美丽的营养
而现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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