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变之际,更需要中国作家写中国_杜鸿_新浪博客

维卡斯 斯瓦鲁普:巨变之际,更需要中国作家写中国  (专访)

 

文/木叶


《上海电视》2010年5月A期


印度的贫民窟和印度的崛起,一样夺目。
“我被捕了。因为我赢了一档知识竞赛的大奖……”《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捧得09年度八尊小金人。
原著小说的名字简单得很:《问与答》(Q&A)。这是作者的长篇处女作,从真正动笔到完成,仅两个月。据说,灵感源自派驻伦敦期间得悉的新闻两则:“一个试验显示,贫民窟的孩子们在没人教的情况下xx用自己的方法学会了操作电脑,让我意识到即使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人一样可以获得知识;还有一则新闻说,一个英国人被指参加《百万富翁》节目时xx。”
电影开拍之前,小说已被译成36种文字,折桂后,更上层楼,不过,至今能一下子准确道出维卡斯·斯瓦鲁普名字的人,还是不太多。有人誉之为“最会讲故事的外交家”,他则自称,“只是一个写过一两本书的外交官而已”。
曾被派驻美、英、南非等地的斯瓦鲁普,年少时便喜欢文学,还是一个阿加莎·克里斯蒂迷,问及心仪的作者,他会谈到迷离的保罗·奥斯特,以及村上春树。
如若说《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讲的是,时代巨变中一个弱者可能的自我实现,那么新作《六个嫌疑人》就是在追问中产阶级的欲念与职守。
读他的小说(译文),行文生猛,叙事开阖而花哨。听他讲英语,印度腔袭人。
他曾有言,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就像送女儿出嫁。一同出席了上海的世博论坛,他记住了苏童的说法,作家就像电影的一个远房亲戚,可能走得近,也可能很远。
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名字比小说《问与答》要趋时得多,更关键的是爱情戏码的彰显。
(没这些甜软的罗曼蒂克,影片还会那么风靡吗?)
你何以走到今日的台前?
如果抛给斯瓦鲁普四个选项:1、经验。2、运气。3、智慧。4、命运。他和电影中人的回答将是截然的:
不是命运,而是运气。

 


村上春树与保罗·奥斯特的结局

木叶:我发现《六个嫌疑人》也是分段式的叙述,非常像《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我想知道斯瓦鲁普先生小说的师承,或者说,比较心仪的作家是谁?
斯瓦鲁普:这么多年来我读了很多书,受很多作家的影响,但是这种分段式的{zh1}又混在一起的风格是自己的,并没有受谁的影响。
现在喜欢的作家是村上春树,我非常喜欢他的风格,他有很多作品,《海边的卡夫卡》、《天黑以后》、《挪威的森林》、《1Q84》……木叶:喜欢他什么?
斯瓦鲁普:他喜欢写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像天上钓鱼,猫在说话,但是他把这种很神奇的东西{zh1}变得真实可信。
木叶:村上在中国一般被认为是一个小资作家、畅销书作家,还没有赋予大师级的位置。你心目中的村上呢?
斯瓦鲁普:目前,村上春树在全世界是最xx的现代日本作家,但是,是不是是大师级别,应该让时间来验证。我不喜欢给很多东西下定义,喜欢让事情保持其开放性:因为读者已经掏了钱、花了精力,想知道故事的主角最终发生了什么,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们应该有自己内心的评价。
很难用一个定义来评判一个作家。
木叶:英美的作家对你的创作有没有比较重要的影响?
斯瓦鲁普:保罗·奥斯特,跟村上春树一样,把很多情节都给你们了,但是没有给出一个结局,留给读者去想象。这个作家用非常简单的词来描绘很复杂的东西,这些词很到位,又很具有想象空间,我很喜欢这种风格。
木叶:保罗?奥斯特也是村上春树很喜欢的作家,他们都有一种冥想的气质,和一些神奇古怪的状态。你的作品介入现实,或者说和现实纠缠得深,当下性特别强。你喜欢他们,风格又这么不同……
斯瓦鲁普:我喜欢这两个作家,因为他们使用的词汇非常简单,含义却很复杂。他们不用那种靠字典才能查到的词,却能表达出丰富的内容。最重要的就是可接近性——读者必须可以抓住我的观点,我要考虑读者的理解力——这也是原因,他们的文字特别,同时易被理解,不会给读者造成困顿。
我喜欢他们的情节,悬疑……但是不喜欢他们的结局,他们两个作品的结局往往是没有结局的结局,你知道么?他们的故事有美丽的情节,但是{zh1}结尾是什么呢?(笑)


我小说强调的是运气,而电影强调的是命运


木叶:在印度有没有像中国这样的纯文学和通俗文学之分?你认为自己呢?又被归为哪一类?
斯瓦鲁普:很多评论家很愿意把作家分类。当我的{dy}本书(《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出现的时候,他们叫它“现实-艺术派”,又是现实派,又是艺术派,是一个新的类别了(笑)。我第二本书(《六个嫌疑人》)更接近社会现实,也让这些评论家更犯糊涂了,这些内容已经不能归为任何一类,{zh1}又给出一个新的类别:“谋杀神秘流派”。就像评论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样,因为没办法归为哪一组别,{zh1}有人说《老人与海》属于“钓鱼类”,所以把我的书归为“谋杀神秘组”。
木叶:你这两部作品非常注重可读性,甚至是可视性,你认为小说书写中特别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斯瓦鲁普:有两点对读者很重要。{dy},是印度社会的一个缩影,使读者更了解当今的印度。第二,这本书中有一种更乐观向上的现实意义。{dy}本书是说,真正的知识来源于生活,而不是来源于书本,当你在生活这个大学中读出来以后,就可能真正成功。{dy}本书可以看到很多很清晰的界线,比如说黑白、好人坏人,但是第二本书更倾向于灰色,每个人都有好的跟不好的一面,第二本书更接近于现实,不是那么黑白分明。
木叶:小说《问与答》里,主人公叫罗摩·穆罕默德·托马斯,在影片《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叫贾马尔了,种姓、宗教性变化了,对此是否有一些想法?
斯瓦鲁普:你的问题很尖锐,也讲到了重要的问题,就是种姓、宗教问题。这跟中国不一样,比如说叫张红、王二,这个名字对中国人来讲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在印度,把他的{dy}、第二、第三名字给你,就可以从里面读到很多内容。对印度人来讲,从我书里起的这个名字很难区别出他的种族和生活背景,不能说他是穆斯林,是印度教,是来源于印度北方或南方,所以在书里特意给这个人起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在电影里面变成贾马尔,是导演把小说的情节改了。书里面贾马尔是孤儿,跟萨利姆是好朋友,但是在电影里他们两个变成了兄弟。一旦是兄弟,萨利姆是穆斯林的名字,所以“贾马尔”就不能叫书里面原来的名字了。为了平衡萨利姆这个穆斯林的名字,所以必须叫贾马尔,贾马尔其实是穆斯林的名字,导演不得不在电影里给这个男孩一个宗教,就是伊斯兰教。但是我的书里面看不出这个男孩的宗教背景、种族背景,这个人就代表了整个印度。
木叶:你曾经回答过电影和小说{zd0}的区别:我小说强调的是运气,而电影强调的是命运。
斯瓦鲁普:我不相信命运(译者和斯瓦鲁普此刻用的是fate),命运的事情在电影里{zh1}的结局,像你们已经看到的……很多东西不管是努力还是不努力,甚至是躺在床上,{zh1}的结局都是相同的。但是我相信运气,运气是指——有95%是几乎定下来的,剩下的5%还是需要靠各种各样东西的,像努力。假如有人给你讲过5年以后你可能变成百万富翁,五年后你的确成了百万富翁,这就像注定了一样。但是没有人给你讲这件事情,也没有办法去验证这件事情。所以,我觉得很多事情还是运气。
木叶:也有人说电影用命运,可能提升了(或转化了)原作的主题,对此你怎么看?
斯瓦鲁普:我还要说说幸运(luck)跟命运的区别(斯瓦鲁普这次用的是destiny,电影里用的是it is written——命中注定),一个人付出95%的努力,努力了很久,可能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但是突然有了5%的好运气,砰一下子就(成功了)!但你不能跳过95%的努力来谈5%的好运气。假如是运气,你不需要努力就会得到这个结果,所以,我更看重的是努力,对命运的解释里面是不包括努力的。像《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里面,{zh1}的选择是随便选的,根本就没有想过,任何选择对他来说都是好的,前面有这么多的努力,当选这个的时候其实是一种幸运。
木叶:也有人看后,感觉这个电影或小说还没有真实体现印度的贫民窟,还是有些童话的性质,避开了一些更尖锐的东西。
斯瓦鲁普:书跟电影是不一样的,书里全是问题和回答。但电影里面有很多罗曼蒂克,主线是爱情,在书里面主线根本不是爱情。但是电影不能都拍成很平淡的Q&A。


中印合作远远比竞争更重要

 

木叶:在《六个嫌疑人》小说里面提到一个嫌疑人是美国人,措词微妙——“自称是好莱坞制片人的美国蠢货”,这句话里面是否隐含着,在印度对西化或者美国文化的思考或者焦虑?
斯瓦鲁普:我并没有让这个人代表更深层的含义,因为塑造这六个人的时候,需要一个很喜剧化的人物,{zh0}来自于国外,所以就塑造了这个简单的、卡通化、喜剧化的形象,不然的话,剩下五个人都很具有阴暗的一面或沉重的东西,读者看上去会非常累。但是,恰恰正是因为他的愚蠢的卡通的滑稽的这种简单,{zh1}使他得到了那个女孩子、电影演员。
木叶:作为一个外交家,又是作者,你怎么看西方,特别是以美国文化为代表的娱乐性东西的“入侵”?
斯瓦鲁普:{dy},我不想做一个政治宣言,只不过想把很多印度的现状展现给大家,使大家很想阅读,仅仅如此。像书里面写的拉里?佩吉,也牵扯恐怖主义,但是这个美国人头脑是非常简单的,根本没有意识到政治问题,这就是非常普通的人。其实只是高层人物玩这种政治游戏,大众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卷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想升华什么,只不过想表现出来。
木叶: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里有一个对白,“印度现在是世界的经济的中心了”。在《六个嫌疑人》里说,“中产阶级应该是一个国家的良心”。这两句相对照,你是否在思考,随着经济的发展,印度人的自信、责任感到底何在?
斯瓦鲁普:中产阶级对任何社会、任何国家来讲,都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之一,是社会进步最重要的一股力量,所以这句话没错。但是,我并不认同电影里面萨利姆讲的那句话:“印度是世界的中心,而我在世界中心的中心”。我认为现在中国是世界的中心,我现在正坐在世界中心的中心(笑),上海。
木叶:更多的人从电影里看到贫富急剧分化的印度,电影放大了这些东西,但是{zh1}又用xx的结局给以回应,反而让人家感到印度有很多问题存在。你的两部小说也印证了这一点,有人xx,有人暴富,有人腐败……这些东西是否表明了内心的焦虑?
斯瓦鲁普:看到贫富分化等各种各样的现象产生,他们都很焦虑,所以印度政府现在有一种政策,叫包容式发展(inclusive grouth),不是说先让某一部分人发展,而是贫穷的和富有的在共同发展。这是印度政府的理念,并且正在为此而推行着。中国现在也是很包容性地发展,和谐发展(认同翻译的提醒),印度是用了另一个词。
木叶:马克·吐温有一个说法叫“镀金时代”。你怎么看中印之间内在的较量,和被作的比较,尤其是在这社会巨变之时,无论是人口,经济,还是文化的东方性……
斯瓦鲁普:竞争是到处存在的,不仅是中国跟印度,中国跟美国,中国大陆跟台湾、日本、韩国,人都很愿意做各种各样的横向比较。现在这种情况下,中印合作远远比竞争更重要。在我的眼里,中印之间的互补是更现实的,中印人口加起来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包括在WTO,贸易协定,包括很多的历史、宗教方面,联系的紧密程度远远大于竞争和分歧的程度。中国现在很多硬件都非常好,而印度的软件也是非常不错的,所以现在很多中国企业在印度投资,大规模路桥投资或参与,而印度到中国软件方面的投资量也是很大的。所以,中国跟印度合作的状态远远大于竞争的状态。

 

印度大部分观众熟悉功夫片……都是关于过去的中国

 

木叶:以你个人的所见,在印度有没有一部中国的小说或电影,广为印度的青少年所熟知和关注?
斯瓦鲁普:印度大部分观众都熟悉功夫片,像李小龙,近期的片子也就是《卧虎藏龙》,都是关于过去的中国。迄今为止,我仅知道一部片子,是近5年的吧,得奖的,讲现在中国的,《The world 》(可能是贾樟柯的《世界》,但他似乎不清楚贾的名字)。
即便是这些带有批判性的中国电影,我们也不一定看得到。
木叶:那中国小说就很难为更多的印度人所知了吧。
斯瓦鲁普:哈金的《等待》。我想我在下一书里面引入一个中国元素、中国人,准备这段时间多读点中国方面的内容。
木叶:有没有特别欣赏的中国作家、文化人?
斯瓦鲁普:我没有读过很多中国方面的书,也不知道很多中国的作家,只不过在法国遇到了一个中国的作家。我很难记住中国人的名字,但我知道中国的作家在西方社会也在一点点开始流行起来。


我在中国只有两天,很难做出很全面的判断,但是我已经被看到的所震惊了


木叶:你在书里面说,中产阶级应该是这个国家的良心。我更关注的是,随着经济的发展,问题越来越多,在这一点上,中印都是非常接近的。中国人特别注重“公共知识分子”和“公民性”(公民意识),你有没有思考过“公民社会”的概念,因为有人认为印度是“世界上{zd0}的民主国家”,也有人说,“中国是专制下的贫困与混乱,印度是民主下的贫困与混乱。中国是无信仰的邪恶,中东是有信仰的邪恶”(这是布劳特的话,学者周宁和摩罗都有引述和提及)。
斯瓦鲁普: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
这句话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如从混乱的角度讲,很多民族也是很混乱的。其实,更重要的是,中国跟印度现在都有一整套的机制,这套现行机制都被尊重,而且正在努力为大家生存的改善、走向富裕而努力,而且双方都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所以这些东西更应该被尊重、被提及。
木叶:一些外媒认为,中国因为体制的问题还不够民主和自由,从你这两天的大陆行,对中国的现状可能是浮光掠影的,目前有什么自己的感受?
斯瓦鲁普:结局其实是最重要的。我在这段时间里看到的,高楼大厦,整个城市建设,交通情况,我觉得现在这个结局已经给大家带来了非常好的生活。我在中国只有两天,很难做出很全面的判断,但是我已经被看到的所震惊了,这就可以了。
木叶:昨天和你同台出席世博阅读论坛的一个作家叫苏童,他说,在中国,作家写作时不考虑政治是不可能的(原文:一个作家如果不关心政治,他是瞎掰。大多数作家是关心政治,但是政治这个概念如何引入小说,或者说你在写作之中如何把玩政治,这在各个作家手里都是不一样的)。你既是外交官,又是作者,有没有感觉到政治对自己的影响?
斯瓦鲁普:不(没有)。我知道这种情况,也知道这是一种区别,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只要写小说类的、科幻类的,甚至不需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国家去政审,可以写任何内容的东西,包括现实主义的,批判现实主义的。(翻自己的书)我在英语书上{wy}做的是一个声明,这个观点只代表自己,并不代表印度政府。我需要把这句话写上去,是因为我是政府官员。假如是平民,连这句话写都不需要写上去。
木叶:欧洲和美国的媒体都说你是讲故事高手,你的小说的确容易进入,且读起来很快,有很强的娱乐性。你讲故事时还很注重技法。
斯瓦鲁普:我不是专业的作家,也没有在大学里面专门选修过写作、文学。正因如此,我写的时候必须让读者很容易理解。我更是一个写社会的人,当读者看我的书时更倾向于寻找类似于自己的角色,所以我要抓住读者,让他们更有兴趣看下去。
木叶:中印都在巨变之中,你作为一名作家,想对中国的同行说点什么?
斯瓦鲁普:中国二(三)十年的巨变全世界都能看得到,但都是通过外国人的眼在看中国。其实,更需要中国的作家写中国。把这些东西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中国作家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
木叶:中国很多文化人,或者政府中人,也认为中国的软实力比较薄弱。
斯瓦鲁普:中国跟印度一个区别是,印度说英语,写英语,跟全世界沟通的时候是直截了当的。所以,中国作家更困难一点。现在中国这么多人都在说英语,很快在这方面会上去。
木叶:你一直强调自己业余的身份,外交官的身份,到底在小说创作方面有没有野心或雄心?
斯瓦鲁普:我在写作上根本没有任何野心,我是一个外交官,写作只是在xx休息的时候。我喜欢观察社会,之后用一种方法让更多的人看到,xx而已。


(感谢吴彬、彭伦、任竟慧的翻译,与协助)

转自陈村主持的小众菜园:
已投稿到:
郑重声明:资讯 【巨变之际,更需要中国作家写中国_杜鸿_新浪博客】由 发布,版权归原作者及其所在单位,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企业库qiyeku.com)证实,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若本文有侵犯到您的版权, 请你提供相关证明及申请并与我们联系(qiyeku # qq.com)或【在线投诉】,我们审核后将会尽快处理。
—— 相关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