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马雕像和美国精神的另一面
距离拉什莫尔山的总统雕像不过二十七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未完成的“疯马雕像”。每个去总统雕像参观的游客，一般都会顺路绕到这里游览一下，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在看过雕像，并听导游解说雕像的来历后，大家都觉得不虚此行，因为从疯马雕像上，我们看到了美国精神的另一面。
在参与总统雕像工程的众多雕塑家中，有一位来自波兰的移民科尔恰克·焦乌科夫斯基。据说，他懂雕刻xx是自学成才，所以在总统雕像工程的队伍中，他算不上是最有名气的人，在总统雕像建筑者的大理石刻就的铭牌上，他的名字委屈地排在倒数第六名。可是，当初比他名气响亮得多的雕塑家们，现在都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只有科尔恰克的大名被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记得，原因就是他带头雕刻了疯马雕像。
疯马是19世纪生活在南达科他州的一位印第安部落的酋长克瑞·霍斯的绰号，他曾经率领印第安的战士和白人殖民者展开殊死的搏斗，他常常骑在一匹像发了疯似的火速奔跑的烈马上冲锋厮杀，因此得了“疯马”的绰号。
印第安人是北美大陆的原住民。自从1493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之后，随着白人殖民者从欧洲各地蜂拥而来，印第安人的厄运开始了。白人强迫印第安人离开家园，把水草丰腴的土地让给殖民者，印第安人则被指定迁入荒凉贫瘠的“保留地”自生自灭。不
愿意迁徙的印第安人被一批批地驱赶和屠杀。有血性的印第安人被迫拿起了武器，与殖民者拼命，克瑞·霍斯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一辈子都在和白人殖民者厮杀，37岁就倒在了殖民者的枪口下。要知道，印第安人和白人殖民者之间所进行的战斗，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他们要拿着xx长矛去对付殖民者的快枪大炮，但克瑞·霍斯从来就没有丧失过斗志，一直战斗到牺牲为止。曾经有明智地准备迁进“保留地”的印第安人同胞来劝说克瑞·霍斯不要再打了，投降起码还可以活命，不放下武器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还说，白人占领的土地已经越来越多，你说要保卫自己的土地，“那么，你的土地在哪里？”据说，克瑞·霍斯骑在那匹xx的战马上，用手向前一指：“那片埋葬着我的战士的地方，就是我的土地！”不久之后，克瑞·霍斯就血染沙场，和他的牺牲了的战士们重新相聚了。
或许因为科尔恰克是来自东欧的新移民，对印第安人多了一分温情，一分理解。在枯燥艰辛的劳作之余，他听到克瑞·霍斯的故事，犹如五雷轰顶。此后，他的耳边总是回响着克瑞·霍斯那沉痛悲壮的“我的土地”的呼唤，这使他不时陷入沉思。这里----拉什莫尔山的所在地，过去曾经是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生活栖息、繁衍后代的土地，现在却即将竖起纪念白人总统的丰碑，而他们呢？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呢？此后，这一沉甸甸的问题一直伴随着科尔恰克，拷问着他的心灵。
无可否认，参与总统雕像工程，使科尔恰克的雕刻技艺突飞猛进，他的名气渐渐响亮了起来，他的雕塑作品也渐渐在各种各样的评奖中崭露头角。终于，印第安人部落的酋长亨利·斯坦丁·贝尔听说了科尔恰克的雕刻艺术，更了解到他对印第安人的同情。于是，亨利找到了科尔恰克，要求他为克瑞·霍斯雕一座塑像，地点就选在南达科他州的卡斯特城。卡斯特是一名白人上校，1876年，克瑞·霍斯率领印第安战士在小比格霍恩战役中击溃卡斯特上校率领的第七骑兵团，卡斯特和二百名白人士兵尸横郊野，这是克瑞·霍斯征战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大捷。后来白人殖民者把战场附近的一座小城改名为卡斯特城，以纪念卡斯特上校。亨利选择这里来安放克瑞·霍斯的塑像，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听到亨利的请求之后，经过简短的思考，科尔恰克答应了。他跑到卡斯特城实地考察，选中一座200米高的花岗岩峭壁，在他的设想中，克瑞·霍斯的塑像应该是骑在马上，坚定地伸手指向昔日印第安人的家园。科尔恰克设计的雕像高169米、长192米，将成为世界上{zd0}的山体雕像，它会使仅近在咫尺的20米高的总统头像相形见绌。
设计只是工程的{dy}步，科尔恰克十分清楚，疯马雕像和总统雕像是不一样的，建总统雕像是国家行为，由政府拨款；疯马雕像则是民间行为，印第安部落酋长亨利也是穷人，不可能提供巨额经费，整个工程只能靠个人财产和民间捐助。资金困难，但雕刻大型山体雕塑的程序却一个也不能少：定基准点、画格、钻洞、爆破、打磨、修整……，每一步骤都得花钱，只好一切从紧。
1948年6月，工程正式开工了。山体雕像都是从上到下进行的，因此首要的任务，就是在花岗岩峭壁上用冲击钻打出一条供人上下的石梯来。科尔恰克为了省钱，买了人家淘汰的老爷冲击钻，一个人天天早出晚归，锲而不舍地钻石梯。石梯从{dy}级到{zh1}建成，竟然用了整整七年！然后，就是按设计开始疯马雕像头部的雕刻了。山中的劳作是单调枯燥的，虽然先前有过总统雕像工程十多年的类似经历，科尔恰克不会觉得太难以忍受，可他在每天投入工作之前，仍然得大声地念叨一句话来激励自己：“重要的是我一直在做下去！”科尔恰克的精神终于感动了许多人，他们或者慷慨解囊，向疯马工程捐资捐物，或者直接来到卡斯特，参加疯马工程。这时候，甚至连政府官员也被科尔恰克的坚毅精神打动了，出于对自己的前人们当年灭绝印第安人的不人道行为的反思和忏悔之情，他们向科尔恰克暗示，只要工程需要，美国政府可以提供资助。尽管科尔恰克很需要资金，但他还是毅然拒绝了政府的建议，因为领取了政府的资助，政府就可能在将来的工程中指手画脚，他绝不愿意看到这种可能的发生。
1982年，在疯马工地上劳作了34年的科尔恰克身患重病，奄奄一息。他注视着环绕在病榻四周的亲人，用断断续续的话语交代后事。他说：“你们不一定非得继续我的工作----”，妻子鲁斯和十个子女中的七个都表示，会继续疯马雕像的工作，科尔恰克宽慰地接着说：“如果你们愿意继续，那么你们记住我的一句话：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
又过了二十多年，鲁斯和科尔恰克的子女们率领着一百多名工程人员日复一日地紧张工作，克瑞·霍斯雕像的面部已经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该雕刻他的头发和身体部分了。近年来，听说科尔恰克的几位孙子也加入了雕像建造者的队伍，他们的加盟，为工程注入了新鲜血液，增添了生气。
疯马雕像早就成为南达科他州的一景，每年到此观光的游客数以百万计，和观赏总统雕像不同的是，他们不仅可以远眺一个家族花了六十年的光阴雕塑的疯马头像，而且可以近观工程队是怎样在继续他们的工作的。游客中白面孔占了大多数，可白人并不掩饰他们对印第安人酋长的欣赏和敬意，相反，他们对倒在疯马雕像不远处的那个倒霉的卡斯特上校，却是不大关心的。这是让人深思的现实：美国曾经是一个民族矛盾、民族冲突相当尖锐的国家，从奴役黑奴到消灭印第安人，从三K党的私刑到种族主义者暗杀高呼“我有一个梦想”的马丁·路德·金，都说明这一点。可是，随着时代的前进，随着对历史的反思，美国人慢慢学得宽容和多元起来，他们今天可以选出一个黑人总统，还有更早一些的黑人国务卿和黑人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这不能不说是时代的进步。
科尔恰克和疯马雕像是一个美国版的“愚公移山”故事。其实，在美国的短短的日子里，我们到处都发现类似的故事。比如，在加州的约瑟美蒂国家公园（又译作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是和黄石公园一样壮丽的森林公园），我们听说，那里各个景点的照片，都出于一位摄影师之手。他二十多岁时来到约瑟美蒂摄影，一下子就被这里的风光迷住了，从此就没有再离开过约瑟米蒂。他天天在山里打转寻找美景，无论白天黑夜，无论严寒酷暑，沉浸在发现和拍摄的乐趣中，一直到他八十多岁去世。当他将生命和自然界的胜景融合为一的时候，他的摄影技艺怎么会不臻于至境呢？这种执迷精神真令人感叹！经过怀俄明州时，我们恰逢全美摩托车爱好者的一年一度的聚会。美国虽然是一个汽车王国，却不乏摩托车发烧友，他们每年8月都在怀俄明州聚会，交流骑摩托车的乐趣和心得。摩托车爱好者协会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也没有什么经费来源，因此摩托手们的聚会只能是自负经费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怀俄明州就车满为患了，据说去年是聚会的65周年，是个逢五逢十的大年，全国各地来了120万摩托车手，怀俄明州及周边的州连旅馆都爆满了，旅馆住宿费狂涨了几倍。今年则预计会有60万个摩托车手来参加聚会，那数量也不算少，怪不得连续几天，我们的旅游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时，都常常遇见摩托车队。摩托车手无一例外地骑着美国制造的哈雷摩托车，这种摩托车不像日本摩托车那么小家子气，车轮的宽高都像小汽车轮胎，车座有近1米高，锃亮的车毂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银光。骑车的人膀阔腰圆，个个晒得黑里透红，他们就像《水浒》、《说岳》等中国古典小说里对李逵、牛皋等人形容的那样“黑凛凛铁塔也似的”，威风异常，成群结队，向着集结地呼啸驰骋而去，那股“群山万壑赴荆门”的劲头，看看都让人觉得神旺。
我们在美期间，正值金融风暴席卷全美，经济衰退，失业率高企（有的州甚至高达10％）。本来我们也想看看美国经济萧条对人们精神面貌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可我们看不到人们的愁眉苦脸，看到的大多是生气勃勃，充满自信的脸孔。一个民族，只要有了自信，有了执着、宽容的精神和反省意识，就会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恐怕是中美两大民族之间可以多多互相交流和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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