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吃的记忆（之二十一）
这里有群“粮食精”（上）
四十年前，高阳县粮食局下辖12个粮站、两个直属粮库、一个粮食加工厂、一个粮油供应站。听起来，下属单位不少，其实人员并不多：局机关，包括一名局长、两名副局长，只有十五六人；各粮站及粮库，多者十余人，少者六七人；至于加工厂和供应站，分别有十几人；即便把少数相对固定的临时工算上，整个系统还不到一百八十人。
别看人员不多，能人却不少，尤其是那些占总数一半以上，在粮食部门干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老同志，随便拉出一个抻量抻量，肯定都不白给，肯定是业务尖子，肯定能将全县的粮食形势有板有眼地侃出个一二三来，可以说，几乎人人都称得上是“粮食精”。
电影《地道战》里有句谈论地道的台词：“各村有各村的高招”。
对局里这群“粮食精”则应这样评价：“各人有各人的绝活”。
花开满树，在此，我只能略表几支。
一、花梨木算盘
算盘的主人是王副局长。他三十四五岁，建国初期参加工作，先后在两个粮站当过会计。1964年，xx轰轰烈烈地搞“大比武”，地方上纷纷效法，各行各业也开展“大比武”。在一次财会人员的珠算比赛中，他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跻身保定地区三甲，由此名声大振，很快调进局里，没多久当了会计股长，1971年又升任副局长。
那年头，还没有计算器，更没有电脑，粮棉油统购统销、调进调出的大量数据统计和财务结算，只能靠算盘。因此，局里要求我们这些刚刚进入粮食战线的新人，不管安放在哪个岗位，一律都要先学会打算盘，而且必须做到精通。记得当时的入门功课以加法为主，具体训练方法是，每次要把“16875”这个五位数连续相加100遍。有经验者告诉我们，如此练习，加法的所有运算方式都能用上，练多了，就能快速准确地演算了。的确，有时欣赏行家一显身手，算珠在指间不停滚动，手法是那样娴熟轻盈，节奏是那样匀称快速，声音是那样清脆悦耳。此刻，你会感到，那“噼里啪啦”声，仿佛正在演化为一座座粮山流入粮仓的“哗里哗啦”声……
钦佩他人，往往会成为督促自己的动力。于是，平时除了跟随老同志下站、下乡或干些临时交办的工作外，一有时间，我们就抱个算盘拨拉。果然，经过一番苦练，功夫大有长进，不免有点沾沾自喜。谁知，在一次小小的实际操作中，我们的自信心竟然被王副局长撕了个粉碎。
这天，领导指定我们三个新手汇总一季度粮食调拨数字，三把算盘鼓捣了五六遍，每次结果都不一致——毫无疑问，是计算有误。这时，王副局长推门而入。见我们个个一脸懊丧，他笑了笑，叫来会计股的老大姐，说：别难为他们了，我来汇总吧。女会计朝我们友善地一笑，随后转身，打开文件柜，取出一把算盘，递给王局。那是一把有年头的十三档算盘，框、梁、珠都是花梨木的，黑里透红，油光发亮；档柱和四角包边的紫铜也闪烁着幽幽的色彩。只见他坐在办公桌前，手抓算盘，轻轻一抖，上二下四的算珠即乖乖归位。会计念数字，清晰而快速；王局拨算珠，快速而清晰。很快，近百组数字汇总完毕。他说：记下，再来一遍。于是，会计大姐把{zh1}留在算盘上的数字写在了纸上。王局又是手抓算盘轻轻一抖，又是随着女会计念数的速度拨动算珠。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王局右手的五个手指都能熟练地拨动算珠，而一般人只能指挥三个手指，难怪他比别人快，难怪念多快他就能算多快！
写到这里，我不禁生出联想：即使现今专搞文字录入的电脑操作人员，看见王局当年就能用五个指头灵巧地拨拉算盘的手法，恐怕也一定会惊奇不已，自叹弗如。
须臾，第二遍演算完毕，留在算盘上的数字与{dy}遍xx一致。
就这样，我们费尽气力也没完成的工作，王副局长三下五除二就顺利收场了。不服不行啊！
王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绢，捧起算盘，小心擦拭了几下后，才向女会计示意，重又把它锁进文件柜里。
离开时，他用既是标榜自己又是调侃我等的口吻，面带微笑地丢下一句：小伙子们，看到了吧，粮食系统的饭碗，不是谁想端就能端得动的。加油吧！
我们无言，默默地目送王局走出门去，默默地在心底对自己说：加油吧！
需要告诉各位的是，我在粮食局工作期间，还有幸见过一把更为奇特的算盘——三十八档、一米多长的特大算盘。这把算盘平时一般派不上用场，只在夏收、秋收结束或年头岁尾，突击汇总全县粮食出入库数字时，才会从存放办公用品的库房里搬出来。那是供两个人同时运算用的。每逢这种紧急关头，王局铁定让会计股的人取来他的花梨木算盘，并指定大家公认算技出色的两个人使用那把特大算盘，和他一起演算。你别说，还真是神了，每项数字的汇总，最多只需核对一遍，就能保证无误。效率之高，令人拍案叫绝。当然，每次判定数字是否准确，往往是以王局计算出的结果为据。
时至今天，我仍记得王副局长，仍记得他那把爱不释手的花梨木算盘，也仍记得算盘里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