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释云生把熏池带到禅天境藏起来.那小鬼坐在竹榻上,规规矩矩抿着两条腿.他的记忆被洗去了.满脸冒汗,头发黏在脸上,眉毛挤在一起,显得僵硬.释云生和苏苓在他旁边,一边一个.释云生弹琴,眼睛正对着太阳的强光,半天不眨.苏苓以风笛和琴,但很不着调.因为她太担心.老要去看熏池.每当那只年幼的邪神嘴角抽动,或是脸上线条扭曲,她绷紧了脊背,随时像要弹开.但并没有,她忧心忡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一个.极力按捺,吃力地笑着.释云生也没作声,弹些淡淡的曲子.清风拂过翠竹林,叶子摩挲,沙沙作响.
二
在赤神谷,玄貘大发雷霆,好不容易装修起来的山洞,被他搞得四分五裂.熏池蜷在凌云地的角落,发抖.他从竹榻上滚下来,汗水浸透了全身.发着高烧,在风里吹了{yt}一夜,醒来时神志恍惚,眼神空濛得近于透明."释云生,苏苓姐姐."他发出娇弱的声音,小心确认,随即钻到他们身边,抓住他们的手和衣角,紧紧不放,像只依人的小鸟.此后他们说什么他都相信,让他干什么都行.太阳一直没落.因为不是真的太阳,天气又闷又热,风都被烤得发烫,令人舒畅.从那天晚上开始,熏池做梦的时候不再提到玄貘的名字.释云生更不会提.
三
泰逢从梦中醒来,胃里烟火气上窜,一直泛到嘴巴.他从暗塔出发,穿越整个混沌空间,一直到了结界尽头.中途没遇到一个人.后来苏苓逮到了他,罗嗦很久.意思无非是让他帮助释云生.理由很多很长很是正直堂皇."他是坏人吧?"泰逢打断她,"当然是,玄貘也是.那么是谁打算找谁的麻烦?""管他呢,"想了想之后他又说,"不杀掉他们怎么知道谁是混帐?"他狂喝了一通,胃里的那把暗火烧得更灸烈了,空虚感并无消减.
四
接下来的事情,释云生神智不清,同他打了一架.他手下留情,并治好释云生,承认是看在苏苓的面上.同{yt}上午,他还见了孟极,同孟极打了第二场架,完胜.孟极是他的旧识,被他打了一掌,口吐鲜血,头发也被荧魅削去一些.他警告孟极不准再对释云生搞鬼.折返禅天境,同释云生聊天,饮茶,共商大计,等等.释云生端正地坐在琴榻之上,认真地,滔滔地说......那么就是说咯,他必须干掉其它三个,玄貘是第四个,{zh1}是作为死间的第五个.这是必须的代价,不应手软.他大吃一惊,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觉得没所谓,这平凡的日子太乏味了.生活总要终结的,时间慢慢地流失.他要结束这混帐的生活,就能自由自在了.也许.
五
大家都醉了.说大家其实只有四个人.释云生,泰逢,熏池,苏苓.曼无歆死了,武罗跟他一起.其它人都跟了玄貘,在苦境.准备开创他们的新天地.这是饯别宴,不过熏池不知道.他还小,没有成年,本来不应沾酒.但苏苓说可以.她醉了,还老说:"我没醉.真的."她醉得厉害,脸颊绯红,仍是矜持端庄.他们通宵作乐,那虚无缥缈的圆月作陪.泰逢呸呸地吐着口里的酒,一再地抱怨:"太涩了.难喝."他的前襟全湿了,整个人的味道像是从酒里捞出来那么冲.可是眼里没醉.他真的很喜欢酒.那是他出发去苦境的前夜.
六
临近出发,他俩难舍难分.他俩是说泰逢和释云生.一整夜只有痛饮,还有过量饮酒引起的嗜睡.天不亮,在微明的晨曦中,两人齐齐惊醒,没时间了.他们看看彼此的蠢脸,接下来又互相看了无数次.他们惴惴不安,或者说难以忍耐,捉住了对方.刹那间窜起强烈的电流,将织物撕成碎片,随着炎风,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旋儿.风掀起苏苓的绿裙子.她在睡梦中脸上泪痕未干.熏池说着梦话,脸上表情凶恶,不像个小孩.他们干得很快,一边干一边不断忍耐.只有衣物在悉悉索索.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变了味的屏息.苏苓醒了之后尽量不动,拿毯子盖住熏池,一边继续在哭.其他两个人不在乎了.泰逢走的时候刮了一路狂风.
七
翌日,在鬼刹殿与玄貘照面.后来遇到一前一后走过的白忘机和孟极,他们正在拌嘴,孟极表情丰富而白忘机只有微笑.等白忘机走过了,泰逢就抓住孟极,折腾一番.他先给了孟极一掌,不比上次在冰晶境台那一巴掌轻,孟极栽到了地上,起来时嘴角都是鲜血,脸上并没惊讶发火.{zh1}他上了孟极.内心深处他不想这么做的.但他天性如此,控制不住.孟极没说什么,这令他更火了.
八
又过了几天.他捅了释云生一剑.玄貘趁机猛攻,把释云生推得穿刺在他的剑上.他口干舌燥,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多血.每一口呼吸都是风的气味,都是销魂的腥甜.他和玄貘接连发招,释云生的身子不住地晃动,痉挛地倒落尘埃.但没触到地面就消散了.释云生是个假人.他也一样.血迹消失了,他不渴了.
九
时间过得很慢,慢得要命.他除了喝酒就是拈花惹草,而孟极变得弱智.地位不断下降,很快就只能与算天河平起平坐.事情仍然天天发生,反正跟识界毫不相关.人人在谈论异度魔界,还有红楼剑阁.他努力调戏华颜无道,让朱武极其手下十分恼火,善后由玄貘买单.其它余兴节目还有看人打架,比如有次他们围堵一个绑蝴蝶结的书生,所有人都是敌人,大家一边交手,一边群殴书生.那倒霉的家伙吐了很多血,之后被剑阁的蒙面女人带走了.大家非常失落,只好撤退.反正就是这些事情.诸如此类.
十
日子天天过去,弃天帝临世那晚,黑夜亮如白昼.弃天举手投足,下了几场小雨.地上是一汪汪的血,路上到处是湿漉漉的尸体.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出来瞻仰神迹.三先天集体失踪.玄貘也死了,当时泰逢不在,他不记得自己到了哪里,人家告诉他:像碾死一只蚂蚁.他在血雨里,就势散了会步.雨太大了,不时淋下重物,但跟他毫不相关,他就这么百无聊赖着走着,看着.
一直走到了世界尽头.
假的.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