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文--毡匠及毡- 阳关雁月的日志- 网易博客

原创 我的文--毡匠及毡

2010-05-06 17:15:15 阅读3 评论0 字号:

 

毡匠及毡

 

王金云

 

 

  2004年秋,我去新疆拍风光,在白哈巴目睹了图瓦人擀毡的情景。

  它是以民俗表演的形式出现的。蓝天白云下,青草茵茵的坡地上,是两顶一大一小焕然流彩的蒙古包。边上露天里,架着能煮一头牛的深口铁锅,蒸汽氤氲,两个漂亮的图瓦姑娘在细长的木桶里加工牛奶。一排身着图瓦民族盛装的男男女女,跪在蒙古包前不远的草地上,双手往复搓滚一个卷着羊毛的竹蘼帘子园梱。其实,这仅仅是整个擀毡工序的一个环节,不过是{zj1}表演性、观赏性的片段罢了。

  真正的擀毡,的确是一个复杂而吃力,但蛮有艺术韵味的劳作过程,也是一门精湛的民族手工工艺。这个工艺,随着社会工业化的进程,大多处于濒临失传的境地。

  我国民族大家庭中,以牛羊为生的游牧民族和西北地区的人民,尤其是穆斯林群众,有不少是擅长擀毡的把式,只是他们擀毡的工艺有所区别,方法各具特色而已。

  我所比较熟悉的,其实并非图瓦人(蒙古族)的擀毡,而是居于甘肃中部山区的东乡族毡匠的手艺。

  东乡族是萨尔塔的后裔。信奉伊斯兰教,是虔诚勤劳的穆民。因其传统所致,多有各色能工巧匠。毡匠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一般是两到三人一伙,工具简单而独特:一叶细竹蘼编成的大帘子,几根上好的竹条或西北特有的红柳条,最值钱也{zj1}特色的,便是弹羊毛的那张大弓了。

  到了雇主家里,先说定毡的规格尺幅和斤头。比如四六、三七(指长乘宽)还是别的什么规格,份量是几斤?随着主人确定。

  接下来就开始制作。

  首先,是将春毛和秋毛按比例掺和。所谓春毛,就是开春天气刚热时剪下的毛。这一季的毛,是上年秋上剪过后经过一个冬天长起来的,细密绵绒,是擀毡用料的上等原料。秋毛,是经过夏天长到秋天的毛,自然毛粗绒少,远不及春毛。如果物力不及,只好两种毛混合使用。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只有混合毛才能赶出好毡,也许是工艺使然吧。

  其次是捡毛。剪下来的羊毛,一般是原样贮存起来的,粘着草棍、羊粪之类的杂物,首先要把它给剔除干净。

  第三步,用手将粘结成团快的毛疙瘩撕开。接着把羊毛摊在地上,开始拿红柳条左右手交替轮换着抽。

  抽,就不同于打。打是一条子下去再径直抬起来就是了;抽是一条子下去,手往后一拽,将隐入羊毛的条子从羊毛里顺顺地抽出来。这左右手交替抽毛的动作协调优美,富于韵律感。条子从空中落下时,“攸攸攸攸”的声响听着舒服过瘾。抽毛的目的,是让纠结的羊毛解体、初步篷松起来,便于下一步深加工。

  第四步,上床弹毛。此床非彼床也,实际上是一个床板一样的平台。这一步和下一步,与其说是繁重的劳作,倒不如把它看作是一种艺术表演。

  在用架子支起的床板、或从门框上临时卸下的门板上摊铺上羊毛。将大弓悬挂在摆平了弓身离羊毛约莫三、五寸的虚空,弓背靠身体的左前,左手握持弓背的中部偏向身体一点的位置,扭动弓背,用来随时调整弓弦与羊毛的接触分寸,弓弦斜对着胸脯的方向,右手用拨子来回弹拨弓弦。弹拨的时候必须将牛筋弦贴到要弹的羊毛上,使羊毛受震动而松蓬绒绵。

  这弓的架势,真可以称得上是“气势恢宏”!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他那张名垂青史的战弓,在这张弹(tan)弓的面前,恐怕也是小巫一个。这xx,绷上牛筋弦的弓口就足有五、六尺宽,松了弦,就不晓得有多敞了。有弓,就该有xx的拨子。这是一个类似孩子们打鸟弹(dan)弓的玩意儿,只是xx叉子被一截上端带有横向勾槽的硬木细棍替代。操作时,把相当于xx抛碗的地方,套在胳膊肘上拉长橡皮条,将牵着橡皮条的拨子握在虎口里,用拨子的上头部分,来回有节奏地弹拨弓弦。

  “噔冈噔,噔冈噔,噔冈噔冈噔冈噔”。一旦有毡匠在谁家弄出操作的声响来,孩子们首先就呼喊着“噔冈噔”来了,“噔冈噔”来了!拢聚在一起看热闹。我那时就是娃娃堆里最着迷的一个,看得进入状态了连家都忘了回。有几次是被老妈现场“截获”揪着耳朵押回家的。

  只要边上有欣赏的“观众”,这“演员”的劲儿就不由地张狂了起来。于是,“ 噔冈噔,噔冈噔,噔冈噔冈噔冈噔”的节奏越发的稠了,恨不得把那牛筋的弓弦给“噔冈”崩了。

  随着富有律动的弹拨,毡匠前弓后箭式的身架姿势俯仰离合,在这种舞蹈音乐式的劳动中,羊毛在弓弦上蹦起了迪(那时的中国还没有迪斯科呢),蹦得东家的心里填满了一腔子舒坦,尕娃们脸上娆成了个牡丹花;羊毛,被弹成了一支歌,弹成了一首诗,弹成了天上一片洁白的云彩。

  第五步,摊毛造型。把弹好的羊毛,虚虚地架在筷子似的两根长竹棍上,右手用另两根竹棍挑落拨匀在竹帘上,一层一层的,直到摊xx部羊毛为止。这是xx靠经验、凭手里拿捏分寸来把握的;否则,薄厚均匀和方方正正的形状是难以控制到那么高的水平的。

  也曾耳闻过,摊毛时还要掺入一些麦麸子。遗憾的是,我仅仅是止于耳闻,未曾见识,更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第六步,擀毡。先在摊好的羊毛面上喷水洇湿。现在,有各式的喷壶,那时候,传统的喷法是用口含水喷洒。这也是一个技术活,不会喷的“二把叉”,形不成水雾,也喷不匀称。经过喷水的雏形,塌实了许多。这时候将下面的竹帘连羊毛一起滚卷成园梱状,两人同坐在一条高高架起的老式长条木凳上(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在用木板搭成的大约25度左右的坡面上,俩人手中各牵一条缠绕在竹帘捆子略靠两头的引绳,用双脚蹬搓而下,再用引绳牵滚向上。脚不离梱,往复搓擀,如此重复二三十个循环,便要将竹梱冁开一次。

  那冁开的动作协调一致,极为潇洒:松绳的同时四只脚一蹬,那竹帘子连同毡胚子就轱辘辘地冁展了。

然后再在毡面上浇碱水,打捆再擀。随着手脚的动作,在碱水(当时还没有洗衣粉;有了洗衣粉之后,也有用洗衣粉的)的洗涤下,肮脏的黑水从竹帘缝里沥沥流出。展开,卷拢,再展开,再卷拢,一次比一次成型,一次比一次白净。

  擀毡的{zh1}一道工序,是收拾。具体说,就是整形、搓边。手工产品,在几何形状的规矩性上,总不及工业机制产品。擀好的毛毡,四条边线进进出出,四边由内向边缘逐渐变薄,这就是{zh1}需要收拾的地方。

  对边线的修正取直来说,是借用一个细小的铁钩,穿进凹进的地方向外牵扯;凹进轻微的地方,则直接用手扯拽。就这样,在一周的四条边线上,一点儿一点儿的修正找齐,而且还要做出像样的90度角来。这道工序完成后,再用双手搓边,将四条边线挨次向里推揉,直到四边有大约一厘米宽的圆弧卷边向上翻起,才算是大功告成。

  一叶展飒飒、新崭崭、毛茸茸,散发着羊毛味儿的绵毡,就等晾干后主人收起派用场了。

  东乡族人擀的毡,因其花色多、致密绵软、经糟耐用而久负盛名。讲究些的,在制作时还要用黑色羊毛搓绳镶嵌出富有特色的花纹图案来,铺在炕上也是颇为养眼的一道风景。

  西北甘、宁、新、青的农村,在过去,甚至是今天也还有铺毡的习惯。尤其在临夏地区,“四六的绵毡满间的炕,一溜的炕柜面对着窗,花花的被儿哈炕脚头叠,椿木的炕桌哈炕当中放”。这是典型的临夏地区农村的铺摆。(西北其他地区也有)

  有炕就有烧炕的情况。厚厚的绵毡最适宜于火炕--冷则不冰,热则不燥,整年不撤,四季皆宜。既经济实惠而又体面美观,还厚实耐用隔潮气,(土炕不烧时返潮,初烧时会“出汗”)与炕柜、炕桌、花被搭配起来,洋溢出浓酽的地域风情。

  毛毡并非无情的死物,它从毛到毡就心贴心、肉挨肉地见证着人生的一切,白日黑夜地承载了太多的离合悲欢和阴晴圆缺的人生故事—

  一叶毡片慰晴雨。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是不用再说的废话。可是农牧民伺候羊群的日子却是极为辛苦的。一年四季风雨无阻,酷暑严寒在所不辞。风来了、雨来了、寒冷了、炎热了,都得靠一叶随身的毡片来解决。羊是长嘴有命的东西,它们的命运就掌握在人的手里,人的命运却又依赖者羊的兴衰。

  一叶破毡走天下。旧社会穷苦的西北汉子,为生计所迫,年轻轻的,就背井离乡。家里穷得叮当响,只好光棍身子背着一条文物似的破毡走四方。

  那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难言的苦难坎坷,里里外外渗透着无尽的辛酸熬煎,沉重得背也背不起来。

  一叶红毡入洞房。新人是戏水的鸳鸯,红毡是那鸳鸯戏水的池塘。相爱但恨夜不长,相亲只怕出太阳。夫妻恩爱,同舟合济,生儿育女,白首偕老。不知这多情宽容的红毡,隐存了多少人世间千姿百态的亲情和爱情吆。

  一叶绵毡共生死。绵毡对草根百姓而言,没有老少男女、贵贱高低之分。

  新生命问世的{dy}声啼哭,是在绵毡上发出的,完成了人生的{dy}声吼喊,他便在绵毡上吮吸母亲的乳汁,在绵毡上把父亲当马儿骑,在绵毡上揪拽爷爷的胡须,在绵毡上缠住奶奶,讲那遥远的故经(故事),在绵毡上撒尿拉屎,在绵毡上撒欢嬉戏。

  上学了,绵毡上的炕桌,便是文史地数理化的一方天地,是贮备知识、修练人生基础的校(jiao 下声)场(演兵场也)。

  人长大了, 一叶扁舟荡江海,风高浪急身心疲。倦鸟知归,当你回到家里的时候,绵毡热炕就是你舔伤复原的窝窝、休憩身心的港湾。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来染疾,绵毡仍然是疗理将息的暖巢,是家庭孝悌关照的阳光草坪。也许,你的人生无论是蹉跎坎坷,还是光焰绚烂,绵毡可能还是你划上生命句号的终点站呢。

  一叶绵毡融人情。年头节下,总有亲友走动互访,殷勤好客的主人,必然是躬身相迎。客人一进堂屋的门,主人便忙不迭地摧请客人上炕歇息。无论平时再穷,待客必倾其所有,自然是少不了传统的礼数:绵毡上早就安顿好了四四方方的炕桌,干枣、瓜子,油香、馓子、锅盔和三炮台茶碗子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茶过两巡,手抓羊肉、羊肉汤和烩菜,相继端上了炕桌。这时候,客人们肚子里垫了底,主人就开始双手端盘敬酒,毕恭毕敬:席上的乐呵人喜话连天,幽默风趣。

  这绵毡上承托的不是炕桌,不是美食美茶美酒,是浓酽的人情世故,是醉人的人文情怀。

“提起我的家呀,我家在临夏,家家绿荫荫呀,人人笑哈哈,白布的尕汗褟呀,青布的尕夹夹,过路的客人们呀,请到我的家,喝上一杯尕青茶,拉拉家常话……”

  你听,曲儿里唱不尽的情思,都在那绵毡上流淌演绎。毡匠们和他们弄出的事情,就这么深沉,就这么蕴藉。深沉得沓成了厚厚的一本书,蕴藉得让人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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