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04 09:29:56 阅读32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方圆百十里,彭姓是个大家族,各生产队都有同族人,我们队也有一户。老彭会篾匠活,大家都称他彭篾匠。彭篾匠五十岁左右,经常戴一副圆圆的石头眼镜,在生产队很有些xx,队上的事情少不了征求他的意见,有时候他的话比队长还管用。
除了篾匠手艺,父子俩还会倒(浇铸)铧,是远近有名的铧匠。当地使唤的铧用生铁铸成,倒三角形,一尺多长,近一尺宽,铧面稍弯成一个曲面。犁田耕地时间长了,铧会磨损,有时候犁到石头也会把铧打坏,生产队过两三年就要倒一次铧。插队第二年现场观看篾匠父子倒铧,长了回见识。
倒铧的家什很简单,一个大炉子,一个大风箱,一对模子。模子像是石头凿成的,上下两片,足有好几十斤重。把旧铧片、烂锅铁敲碎,放到炉子里,架上木炭烧。等待铁水熔化的功夫,小彭带着几分神秘跟我们说:铧匠的祖师是太上老君,化铁炉是老君的炼丹炉,风箱拉杆是老君的拐杖,一对模子是老君的一双鞋。有一次,老君在铸铧时遇到了麻烦,铧身铸好了,就是那个铧裤左铸右铸总也铸不成。老君一着急,猛吹一口法气,才把铧裤吹了起来。农历二月十五是老君诞辰之日,铧匠都要焚香祭祀。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三四个人负责拉风箱,两人一组轮换来。别看这活简单,却挺累。开始时还能悠着点,铁水快化时,篾匠父子就不停地催促:“快拉!拉快!”撵得人气喘吁吁,这才明白为啥要这么多人拉风箱。
铁水化开,倒进模子。稍冷却一会,揭开就是一片新铧。半天倒了二三十片铧,够生产队用几年了。
很敬重篾匠父子。父子俩都是干农活的好手,样样庄稼活拿得起放得下,干活舍得下力气,从不偷奸耍滑,真像当时的流行语:“能挑一百斤,不挑九十九”。尤其是为人厚道,处事公道,让人不得不敬佩。
老彭是生产队保管,小彭是出纳。后来老彭辞去保管,生产队就让小彭接手。小彭二十多岁,见人总是一脸笑。当保管难免要受些多了少了好了孬了的抱怨,可他从来不发火,几年都没见他和谁吵过架。篾匠家住在二条沟口,离保管室有两里多地,每天上工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生产队挖洋芋、挖红苕就在地头给各家社员分,收工时篾匠父子给各家各户称完才能回家,从不计较什么。生产队临时有个什么事情,随喊随到,即使耽误了吃饭,也还是笑嘻嘻的。现在那些“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主儿真该好好向篾匠父子学习。
父子俩掌称给社员分粮食,称杆总是翘得老高巴不住砣。那是杆三百斤的大称,翘一下平一点要错差不少呢。队里分核桃,小彭会耐心地一个一个往升子上码核桃,直到升子上码得堆尖,再也放不住一个,放上去就往下滚才罢手,算是一升。那次给我量核桃,小彭码了上十分钟,我都不耐烦说算了,他却说:“莫急莫急,还能码几个。不能亏了大家。”
那年秋天雨水多,苞谷扳回来等不得晒干就分给社员。{yt}生产队在保管室开会,篾匠提着一个斗,挨个给大家抓炒苞谷吃。我一看,半斗的苞谷籽全都炒得焦黑,几乎全成炭了。就问:“咋都炒糊成这样,怎么吃得成?”小彭笑嘻嘻地说:“先前给大家分的湿苞谷棒要折成纯粮计算,炒苞谷来测定折算比例。这是大家口粮,当然要把水气炒干才行。”我明白了,炒得越焦折算比例越低,社员们就能多吃一口粮食。分了水谷子,篾匠父子也是把谷子炒得焦糊来折算。炒谷子带壳吃不成,只能咬开看看米心的干湿程度。篾匠父子一脸诚恳地挨个问:“你看炒干了没有?不行再炒炒?”
要说篾匠父子大小也是队干部,把粮食产量报高些不但上面高兴,自己脸上也光彩,那是多大的政绩呀。可他们宁愿不要政绩不图虚名,反而“耍小聪明”想方设法瞒天过海也要让乡亲们多吃一口粮食让社员得利。咳,若是今天的干部个个都能想到“不能亏了大家”,个个都能不为政绩而与民争利,个个都能想方设法让老百姓多得点实惠,这个社会就和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