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
乡人都说,牛在临死前一般都会发出无声的哭泣。牛会真实地流下一行行眼泪。我没有见过牛的死,但我却见到过一条小牛的生,虽然那是一个遥远的记忆。
是在一个村子的稻床上,那条刚刚降生的小牛浑身湿漉漉地从母牛的肚子里爬出来,它似乎努力地要站立起来,然而它仆倒了,于是它再次爬起来,再次仆倒。它在稻床上转着圈子,{zh1}总算颤颤微微地在原地站立起来。人们说,这叫“小牛拜四方”,每一条降生的牛都是这样,这是牛对给予它生命的这个世界的一种礼赞,也是牛对将要生活的这一方世界的某种拜托。
那是我{dy}个乡村的夜晚,对于一个十几岁的知青来说,那个夜晚无疑是沉重的。第二天清晨,一夜未曾合眼的我忽然被一阵歌声惊醒,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童音的随意的吟唱,尖锐而高吭。推开窗户,只见那孩子骑在一条牛的背上,那条昨天刚刚降生的小牛就这样一步不离地紧跟在他们的身后。清晨的阳光碧绿地照在田埂上,在他们的背后,是那块刚刚插下去的水汪汪的稻田。在那一刻,在孩子的牛歌声里,我忽然觉得,对于这已经到来的生活,我实在没必要这样悲悲切切。
以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忘不了那孩子的牛歌,忘不了那牛的母子将一缕缕青草愉快地撩进嘴里去的细密的“嚓嚓”之声。尽管以后的生活向我证明,日子并不都是那牛歌弥漫的清晨,就像那条牛犊长成了壮牛,在人们的使唤下,不得不面对一条“蛮牛”必须的人生一样,但那童声的牛歌以及那一对母子在田埂上啃食青草的情形就像是一个灿烂的符号,一直印烙在我的记忆深处。
很多年后,我无意中把一个乡村生活的场景描述给我的孩子听,没想到我的孩子却对我羡慕得要命。他甚至说,你们那时候真幸福啊,居然还有牛骑。对她的感叹,我始料不及,我知道我无法把那段生活的意义向这一代孩子完整地展示,就像我无法真正了解现在的孩子一样。
孩子让我把她抱到一条牛的背上,牛起先好象不太愿意,但它最终还是妥协了。牛天生就是温顺的动物。那天一整个下午,我就是这样和我的孩子在那片树林里度过的,虽然没有牛歌,但却一直充满着我孩子的笑声。后来我们玩累了,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我的孩子也躺下了,孩子的头就枕在我的肚子上,江里面不时驶过来一艘轮船,轮船过后,无数的细浪拍打着江岸,类似于人的呼吸。在我们的背后,是牛啃着青草的细密的嚓嚓之声,是牛的粗重而平稳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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