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连——五十多岁,
张 妻——五十多岁
(合唱)山坡坡泛青阳春临,
树茬茬还绿石变金。
半辈辈的赌棍变成人,
喜看哪——
多年的冤家变良姻,
[大幕在合唱声中徐徐拉开。
[二幕前,张连穿戴一新,拎着个大提包,双眼笑成一条线。至台前,忍不
住喷出笑声。
张 连:(大笑)嘿嘿......哈哈......哎哟......
(唱)见人就想笑,
越笑声越高。
喜的是我挖出了个银子窖,
钱捆捆和我常绊跤。
没人也想笑,
笑成了弓弓腰。
油桶桶面瓮瓮顿顿把肉炒,
瘦骨架上了二指膘。
儿子毕业省卫校,
我务天麻翻了梢。
夜夜做的是梦梦笑,
心甜就象蜂糖浇。
哈......(大笑不止。笑出眼泪,擦泪)哎,哟......不是我得了笑死鬼病
啦,上坡日子越 过越红火,不笑由不得人嘛。谁不信,请到我家住上个一
月四十天,先看你眼红不眼红。不过咱可没老婆,是寡妇千万甭来,要是看
的走不离了,缠住我要成亲,把我几十年的心病勾起来了,那......(不由
的伤心起来)唉!说着说着就想起我的心上人了呀!
(唱)三十多年前想发财,
鬼迷心窍路走歪。
赌输了家当把妻卖,
半世光棍悔不该。
哎,大家不知道,我老汉名叫张连,但不是当年耍钱的卖布的张连。不过,那
个张连是我亲亲的亲爷哩。要问那根根梢梢吗,哎,还是我老人传说的:
(快板)说的是——
光绪登基那一年,
满清王朝文关官武将都耍钱。
我爷张连红了眼,
进xx想把钱眼钻。
我婆气的浑身颤,
给,把你娃抱上去耍钱!
那时间我大只有一岁半,
揣在怀里把骰子看。
从不会认“彤”和“干”,
十岁上场伙能担“骈”。
陕西人,实难言,
爱起绰号往外传。
不把我大的名字叫唤,
开口就叫小张连。
我大听了也不管,
叫的美来应的谄。
等我长到九岁半,
抢着接了我大的班。
宝合一堆牌一摊,
骰子就拾掇了一大碗。
地怕种,书怕念,
一心xx把钱赚。
正月初一xx钻,
腊月三十才回还。
我的真名人忘完,
见面就叫碎张连。
说张家门风不简单,
后辈生儿坐宝官。
大张连教的小张连,
小张连又传给碎张连。
人经三辈能掷能抹会耍钱。
清朝灭,民国完,
一直耍到解放前。
我爷他把我婆骗,
xx里输了卖布的钱。
我大又把我妈骗,
昧良心把她卖了去耍钱。
我结婚不到一年半,
又输了老婆和家产。
实指望赢了再把老婆赎,
没料想输成了光串串。
等我灵醒时已晚,
一世光棍哭苍天。
人骂我,我不还,
谁叫我老坟里砌砖修(羞)祖先。
哭了声贤妻难得见,
不知你如今在哪边。
只盼再能把你见,
只盼你没从人,男人死,如今也是一身单。
(哭)哎呀,我的倩倩娃呀,哎嗨......(一想)咦,哭啥哩!前悔容易后
悔难呀,再说,今日还有大事呢。大家不知道,昨天我儿子上了人家门结
婚,我忙着出外开经验交流会,没顾上去,今日还要看喝汤呢!(急下)
[二幕启:农舍一隅,青砖红瓦犄角房,半露在粗大的槐树枝叶中。屋顶架
着电视天线,树下有石桌、石凳、录音机等。
[张妻抱了个木墩子出,放在醒目处,甜甜地笑着。
张 妻:(唱)女儿毕业医学院,
恋了个上门女婿是同班。
昨日已把喜事办,
旅游结婚去西安。
今日就要回家转,
喜的我起床未等鸡叫唤。
炒好了肉菜蒸好了饭,
擀好了三尺长面要把女婿拴。
木墩子要让他小两口抱上转,
到明年给我把孙子添。
我坐在树下先歇缓,
收音机打开听乱弹。
[扭开关,录音机播放《张连卖布》,张妻神色突变,关了机子。
张 妻:(唱)实想听阵乱弹歇歇缓,
偏叫那张连搅心肝。
提起冤家心头颤,
你不该黑心钻进钱眼眼。
光发白眼咒把人骗,
怎忍把我卖外边!
猛然想起事一件,
亲家今日要到门前。
自结亲路远不曾见面,
还需要早备红糖打鸡蛋。(入内)
张 连:(上唱)翻秦岭,越南山,
离了西省出北关。
村里人与我把门指点,
儿媳妇原来住在路畔畔。
砖砌大房门朝南,
房脊高把犄角安。
玻璃窗子照人眼,
猪哼鸡叫闹声喧。
电视天线房上架,
瓮粗的槐树眼线端。
围墙一周花务满,
砖铺院子地方宽。
只道我发家有了钱,
亲家母原来也一般。
我红娃真个福不浅,
一跤跌进金罐罐。
亲家母——
[张妻内应:“哎——”
张 妻:(急上)你是......
张 连:(笑)嘿嘿嘿!
(唱)红娃他爸站当面,
张 妻:(惊喜地)噢!
(唱)喜迎亲家到门前。
快快坐下先歇缓,
忙敬喜酒和香烟。
龙井茶叶泡得酽,(泡茶)
再烧醪糟打鸡蛋。(急入内)
张 连:(唱)亲家母好客真能干,
茶叶喜糖摆面前。
新铮铮的录音机摆当院,
我正好消遣解乏听乱弹。(开机)
呀!我张连听张连骗人鬼话,
心发愧脸发烧如挨耳光。
悔之悔解放前错把钱耍,
怨只怨编戏的把人糟蹋。
咋不说我张连已经变化,
已成了专业户我会务天麻。
同县长坐卧车到大会讲话,
登报纸上广播发奖戴花。
今日里娃喝汤人多嘴杂,
怕的是露破绽惹人笑话。
亲家母若知晓我的话把,
扑哧哧偷着笑把我羞煞。
儿媳妇她将来会教她娃,
不把我叫爷爷只喊他爸爸。
想到此倒不如先把手下,
取一盘空磁带偷草换花。
正巧,我从西安百货大楼上买了一盘磁带,原想把我务天麻的技术提前录好,
出外讲经验,一放就行了,没想到今日刚好用上。我先给她换了,省的戏一放,
人都乱砸呱。
[换磁带,张妻上。
张 妻: 亲家,你是嫌眉户戏不好听,换乱弹哩?
张 连:(慌了神)不不不,我从小就爱听这《张连卖布》,才打算给你说借的拿回去
听呀!
张 妻: 噢。咦,亲家,我看你咋有一点面熟呢?
张 连: 面熟?嘿嘿嘿!
(唱)亲家母说的在道理,
只因你有了电视机。
我务天麻出了名,
电视台录相播消息。
陕西报上印过像,
你说面熟自然的。
我倒有话要问你,
咱好象曾经见过的。
张 妻:(唱)咱亲家相隔几百里,
我在关中你在山里。
想必是你把人错认,
人世间也有面貌相同的。
有句话儿要问你,
红娃妈多会下世的?
张 连:(唱)一句话问的我红了脸皮,
忙用假话把她欺。
只因我是穷家底,
一世光棍没娶妻。
张 妻:(唱)红娃不是你亲生子?
张 连:(唱)是我在路上拾下的。
你问我来我问你,
我亲家哪年去世的?
张 妻:(唱)我也是一世未嫁人,
兰花女是我抚养的。
张 连:(唱)自从盘古开天地,
老闺女五十世间稀。
你是长在新社会,
苦当尼姑为怎的?
张 妻: 这......
(唱)亲家声声追问我,
想起往事眼泪多。
只好把真情来道破,
你听我三十六年从头说。
丈夫耍钱卖掉我,
结婚只有一年多。
张 连: 噢,你丈夫叫啥名字?
张 妻: 唉!就是戏上唱的外张连。
张 连:(大惊)呀!
张 妻:(唱)人贩子软硬兼施威逼我,
一心要我做老婆。
张 连: 你依从了没有?
张 妻:(唱)我怎能再和强人一块过,
张 连: 对对对!
张 妻;(唱)半夜里逃出门搭上火车。
张 连: 跑到啥地方去了?
张 妻:(唱)我只知道车从渭南过,
在华山下一家店里把活做。
十年如梦青春过,
遇了个好心人年已六十多。
张 连: 啥好人!六十几的老汉恋三十的姑娘娃哩。不嫌造孽!
张 妻:(唱)可怜他儿子媳妇双遭祸,
张 连: 哼!得是再叫你给生个儿子?
张 妻:(唱)留下了三岁孙子不懂吃喝,
收我做干女儿抚养娃,
下世前对我千嘱托。
张 连: 噢,是这么回事。
张 妻:(唱)兰花女认我干妈同我过,
张 连:(唱)一席话说的我心酸泪落。
(哭)哎嗨嗨......
张 妻: 哦,亲家,我咋把你也说的伤心了?
张 连: 你,你就是倩倩娃?
张 妻:(一惊)你咋知道?
张 连:(唱)听一言悔恨交加把头打,(拍打自己头)
张 妻: 啊!亲家,你怎么了?
张 连:(唱)心里好象槌子砸。
树背后捞了个铁锨把,
给......你......
[张连将铁锨把递给妻,妻不明其意,吓的连连倒退。
张 妻: 亲家,你这是......
张 连:(递锨把)你狠狠地打吧!
[二人将锨把举在空中。张妻吓的几乎跪倒。
张 妻:(唱)吓的人浑身刷刷刷。
莫拿锨把莫说打,
亲家你问啥咱说啥。
张 连:(唱)倩倩娃你误会了我的话,
我正是骗卖你的老冤家。
张 妻:(惊)啊!怎么你是张、张......
张 连;(唱)我张连赎罪过与你跪下,
叫一声从前的妻而今的亲家。
我害你年轻轻就守了寡,
心肝碎更似刀子扎。
既然锨把你将我狠狠打,
磕响头要叫额胪起疙瘩。(磕头)
张 妻: 天爷爷,别磕啦!
(唱) 磕的我心里乱如麻!
将往事当浮云风吹化,
如今何须再提它。
张 连:(唱)从前事不提就不提,
提起来心里难受的。
还有一事压心底,
我问你今天复婚可愿意?
张 妻:(唱)复婚之事心挂起,
翻了脸皮也难依!
张 连:(唱)我提复婚她动了气,
只把往事刻心里。
猛想起三国汉刘备,
哭着哭着谋社稷。
女人家怕男人死粘皮,
我定要哭软她的心脾。
有张连哭哭啼啼跪倒在地,
哎,我可怜的光棍老汉呀,哎嗨嗨......
叫一声娃的亲家我的贤妻。
张 妻:(唱)你莫要胡叫快站起,
叫人看见笑话哩。
起来!(拉张连,张不起)
张 连: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起来就不起来!
张 妻: 你咋是这牛板筋嘛!
张 连: 倩倩娃呀!
(唱)姑娘小伙成双对,
白胡子老汉疼老妻。
半世受穷我害了你,
我赔罪磕头又作揖。
自从我耍钱卖了你,
人骂我不是娘养的。
猪不瞅睬狗不理,
瞎名声传出咱陕西。
羞的我头也抬不起,
见人就躲进厕所里。
我疼你半世没男人,
你也该疼我是独自一。
我还说当初怪你太贤惠,
咋不学“歪”婆娘打着骂着管女婿。
咋不学三娘来教子,
拧耳朵为的叫我有出息。
张 妻:(唱)麻糜子媳妇我没学会,
你怪人怪的没道理。
那时你已二十几,
不是手拉怀抱的。
张 连:(唱)千错万错我的错,
复了婚你晚年幸福多。
发誓由你指教我,
张 妻:(唱)我还嫌落个“歪”老婆。
张 连:(唱)罐头糕点好茶叶,
任你吃来任你喝。
张 妻:(唱)我嫌吃多化不过,
喝的多了肚子憋。
张 连:(唱)夏天穿的的确良,
冬天棉衣棉窝窝。
张 妻:(唱)我嫌的良凉过火,
穿的暖了感冒多。
张 连:(唱)上海表给你买一个,
张 妻:(唱)我还嫌手表练练箍胳膊。
张 连:(唱)三层楼任你住来任你坐,
张 妻:(唱)我还嫌上楼梯台台多。
张 连:(唱)电视机给你炕头搁,
张 妻:(唱)我还嫌常看电视伤眼窝。
张 连:(唱)出门就把嘉陵坐,
张 妻:(唱)我还嫌嘉陵太快危险多。
张 连:(唱)我知你分明在打踅,
几十年恶气憋心窝。
张 妻:(唱)从今后你是你来我是我,
亲家关系叫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