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受屈辱忍气吞声 欲轻生险遭车祸
由于我父母不同意给我动手术,主治医生跟我父母说:“病人不动手术,再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这是医院,不是疗养院。你们要是采取保守xx,赶紧想办法把病人接出院,别耽误了xx。”
我们单位领导的态度十分明确,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将不惜一切代价。具体采取哪种xx手段,全由我父母和家属决定。事实也是如此,为了能够使我早日康复;我所在单位全力以赴,尽可能提供便利条件。
我在医院里住了21天之后,由我父母做主,把我接出院采取保守xx。我出院后,住在我父母家的那间临建小屋里。我父母四处奔走求医问药,托人请来一位个体医生,给我扎针灸和xxxx。其后果证实,这是徒劳无益的做法。每次xx都要花费10元钱的招待费,这使我们单位领导十分为难。单位领导明确表示,要是在医院里xx别说是花10元钱,花多少钱也能报销。私人大夫没有收据凭证,打白条根本无法报销。后来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单位领导特殊照顾破例解决了此事。
从此以后,每日里桂荣照料我饮食和大小便,成了她生活中主要的一部分。我插着导尿管,没有医院里的医疗条件尿道很容易感染,因此拔了导尿管。这么一来,给护理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我大小便失禁,时而拉时而尿,不时地换尿布。让单位陪护人员洗屎尿布,桂荣心里不落忍就自己洗。每日里不知洗多少次,手背裂了口子,指甲与肉分开。手指轻轻一碰便出血,如针扎般钻心疼痛。我住院期间,骶骨部位生了褥疮。其溃烂深度,白碴碴的骨头清晰可见,令人怵目惊心!听别人介绍说,南开医院有xx褥疮的专科门诊。于是单位的两位护理人员叫来救护车,用担架把我抬上救护车,拉到了南开医院。专科医生检查了我的褥疮后,开了八盒黑、红两种药膏;叫桂荣拿回家去,每天按时给我换敷一次药。回到家后,单位陪护人员买来了纱布药棉花,橡皮膏和酒精。每天桂荣亲手给我换药。贴上的纱布,不时被尿液浸湿或沾上粪便,桂荣马上揭掉纱布,重新上药。每次换药的时候,褥疮散发出的腐臭味儿使人透不过气来,不禁翻心作呕。她强忍着刺鼻的臭味儿和一阵阵恶心,用酒精棉球擦去褥疮里的腐肉,露出新鲜的红肉,再敷药贴上纱布。我两条胳膊略微能活动,从胸口往下一点儿知觉也没有,死巴巴地躺在床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铺着塑料布,塑料布上铺着褥单。为了使骶骨不再受压,好使褥疮早日愈合;桂荣把气圈垫在我臀部底下,不分昼夜每隔两小时给我翻一次身。每天夜里桂荣不但要照看女儿,还要给我翻三次身。从此以后,桂荣再也不能睡个安稳觉。就这样,骶骨的褥疮刚要封口,胯部两侧又压破了。
桂荣本来就身单力薄,由于过度劳累身体更加消瘦,体力有些不支。尽管如此,她默默地忍受着而毫无怨言。她盼望着我能尽快康复,早日离开这个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而重返家园,过往日那样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
科左中旗渣油路工程指挥部,是从交通系统所管辖的各个单位抽调出来的人员组成的,只是个临时施工单位。当年9月中旬,建桥工程竣工后,渣油路工程指挥部即将解散。为了使我长久的xx能有可靠的经济保障,工程指挥部打算把我安排到旗公路管理段,正在协商交接事宜。因此,连着两个多月单位没给我们汇款。当时我与母亲说定,我们三口人每个月交给母亲45元生活费。两个多月没收到单位汇款,我们交不了生活费,无疑加重了全家人的生活负担。
母亲当着桂荣和单位陪护人员的面,絮絮叨叨地说:“这不是喝我们老俩口子的血吗!?”“把我们老俩口子的血都快喝干了!”甚至于不管人前背后,毫无顾虑地说:“属羊的命不好,方人。”母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桂荣属羊。
母亲怪诞不经的牢骚话,使桂荣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伤害。她感到很委屈而十分苦恼。然而身不由己,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们夫妻俩婚后的生活曾令人羡慕,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桂荣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我就是她的依赖和靠山,如今我瘫卧病床,生活发生了xxxx的变化。巨大的心理落差,再加上母亲的牢骚之言,使她难以承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思前想后难以入眠,不由得黯然泪下。不知有多少夜晚,她就是这样度过的。时常流着眼泪睡着了,泪水流进耳朵里,致使左耳发炎流脓耳膜穿孔。从此听觉失灵,留下了中耳炎的毛病。她觉得眼前是一片昏暗,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信心而心灰意冷。自己的老母亲和兄长姐妹远在千里之外,满腹苦水不知向谁倾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竟然如此残酷无情的惩罚和折磨人?她觉得活得太难太难了!由此心中萌发了生不如死的念头。桂荣平生{dy}次想到了,以了结生命的方式来摆脱困苦和磨难。
秋冬交替的时节,阵阵凉风吹得树叶逐渐变成了枯黄色。一场雨雪过后,气温骤然下降,树上的枯叶随着寒风纷纷扬扬地飘落。
{yt}下午,桂荣去厕所回家的路上;过马路时精神恍惚,面对着公交车朝她疾驶而来却不想避开。公交车“嚓”的一声,仅差不到一尺的距离停在她面前。
司机摇下来门窗玻璃探出头来,历声喝斥道:“你找死啊!?不想活啦?”
桂荣好像什么都没听见,默默地走到马路边,两腿一软坐到便道沿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似乎空无一物呆呆地坐着,半天缓不过神儿来。猛然间,“妈妈,妈妈……”耳边传来女儿的哭喊声。她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慢慢地站起身来,两腿软绵绵地往家走去。
雪梅站在床铺跟前,一脸很天真的样子问我说:“爸爸你怎么不起来?”
我面带苦笑说:“爸爸有病起不来。”
雪梅两只小手使劲地拽着我的手说:“嗨!爸爸起来。”
“傻闺女,你使多大劲儿爸爸也起不来呀!小心别摔着!”
雪梅松开手说:“爸爸,我给你唱个歌吧。”
我颇为高兴地说:“太好了!唱吧。”
雪梅用她那稚气童声唱道:“嗯--嗯嗯嗯,啊吧啦咕。嗯--嗯嗯嗯,啊吧啦咕……”
刚听了这两句,我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雪梅稍一愣神儿!继而问:“爸爸,好听吗?”
我笑着说:“好听!真好听!”
雪梅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惑地问:“那你乐吗?”
我苦笑一声说:“哼,傻闺女,咱就够倒霉的了,可别再到处流浪了!”
很显然,这令雪梅难以理解。她左右看了看问:“妈妈呢?”
我眼望着门外说:“你妈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桂荣一把拉开门无精打采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雪梅扑到妈妈怀里,站在妈妈的两腿中间;两只小手搂着妈妈的大腿,笑嘻嘻地连声叫:“妈妈,妈妈。”
桂荣脸色惨白,眼含着泪,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我心里感到不安地问道:“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桂荣竭力掩饰住内心的痛苦,嗓音发颤地说:“我有点儿累,浑身没劲儿,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话,手抚摸着女儿的头顶,不觉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不xx理解妻子心里的苦衷,却半开玩笑地说:“你想哭就哭吧,别在心里憋着,哭出来还好受点儿。”
一听这话,桂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里的痛苦;一把推开女儿,猛地站起身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两手拍打着被子,痛哭流涕地说:“博江啊!我心里堵得难受哇!憋死我啦!憋死我啦!……”
我深感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娘俩跟我受罪,我真该死。”说着话,眼里的泪水止不住流出来。从那时起,我彻底领会了,愧对于人是什么心境。
雪梅两只小手搂着妈妈的大腿,惊恐万状地哭喊着说:“妈妈别打爸爸,妈妈别打爸爸。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桂荣转过身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抱起来女儿说:“好闺女,别怕,妈妈不打爸爸,妈妈不哭了。”一边说话,一边用手给女儿擦眼泪。
雪梅一边抽抽搭搭地哭泣,一边用两只小手给妈妈擦眼泪。
年幼无知的雪梅哪会知道,险些就永远也见不到妈妈了!
桂荣回家的路上所发生的那一幕险情,当时我全然不知,而是后来得知。直到如今,我一回想起来此事真后怕呀!
看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女儿,瘫卧病床生活不能自理的丈夫;我要是有个好歹,丈夫如何生存下去?女儿一生都要忍受失去母亲的悲苦。自己的老母亲定会痛不欲生!想到这些,桂荣终于打消了绝望的念头。
晚上,服侍我们爷俩都睡觉之后;万般无奈之下,桂荣给老母亲写了一封信,不由得提笔落泪。
信中写道:妈妈安好!见字如面。
……不知什么原因?博江他们单位,两个多月没给我们邮钱。我们三口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现在我急等着钱用,您把我养的那头猪和我割的马莲都卖了吧。另外拿博江的粮本取粮票,无论如何想办法换成全国粮票给我邮来,越快越好!
……博江的父母对我们挺好。博江的病正在抓紧xx,多少有些好转。我和雪梅的身体都挺好,请您放心!
您的身体健康是我的最盼!万望您多加保重身体!
三女儿:桂荣。
1979年11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