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煤油灯三个字,就像说出一个童年伙伴的名字,怀旧的情绪水雾般弥漫上来。
三十多前,母亲的书桌上就有一盏煤油灯——玻璃灯座,玻璃灯罩,灯头是黄铜的,取一张白纸,对折,在中间剪开一个半圆套在灯罩上,就是简易的灯帽了。母亲只在夜晚伏案时给煤油灯戴上灯帽,将昏黄的灯光聚拢在身边。
母亲是乡村教师,每晚会在书桌前坐到夜深。母亲的书桌其实就是一张杂木的课桌,没有抽屉,桌面上除了煤油灯还有一只圆脸闹钟,一本翻旧了的新华字典,一只黑钢笔,一瓶红墨水,和两摞山一样高的作业本。
母亲的煤油灯也并不总是待在桌子上,天擦黑的时候,煤油灯要在灶台上摆一阵子,母亲的影子在恍惚的光里移来移去,一会长,一会短。
最喜欢看煤油灯里的那一朵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盯着看久了,就觉得火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精灵——一个会唱歌也会讲故事的精灵——迷人的夜精灵。
母亲隔几天就将灯罩取下来,用水清洗,再用棉布擦干,母亲裹着棉布的手指轻轻转动时,玻璃罩子会发出古怪的、滑溜的声音。
母亲的隔壁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八十多岁了,有天夜里忽然大叫起来,说房间里有鬼,老人叫着母亲的名字,要母亲过去替她将鬼赶走。母亲被叫醒,点亮了煤油灯,披上衣服,擎灯去了老人的房间。
母亲的煤油灯在那天夜里打碎了——放在老人床前,好端端的就跌到地上,碎了。
第二天,折腾了一夜的老人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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