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家乡抗旱事
周能汉
西南抗旱,举国支援。每天看着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时显示的那幅地图上,笼罩在我所在区域头上的那橙色色快迟迟不见消散,心中总免不了多出几分担忧。虽然根基永远在农村,也融入城市生活,对于干旱的感觉也仅停留在一周停供一两天自来水,感觉到生活实在不方便。但看着那些专题报道,看着那些因为水而可怜巴巴地翻山越岭找水送水,艰苦奋斗引水输水,齐心协力打井得水的场景,心中无不怀想起在人生中经历过的种种抗旱往事。
家乡地处滇中干旱区,据说因有高黎贡山山脉、百草岭大山等的阻隔,诸多的暖湿气流被阻在干旱区外,老天爷因之对家乡很吝啬,常常不下雨,不给大地滋润的雨露。于是,自我懂事记事起,抗旱这个词就早早地让我学会了。幼年时期,虽然处于大集体时代,抗旱栽秧、抗旱栽烟、抗旱保苗……这些词汇就早已熟悉。代之而来的车水、抽水、打拦河坝、修水利、修水池,也就为我所熟知。
可以说,我的成长是在抗旱的伴随下走过来的。
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难于忘怀的就是车水了。家乡的农田都在一条东来西往的小河和一条由南流来的小河河畔,在那经济落后、灌溉设施简陋的大集体时代,家乡人从两条小河中车水泡田、车水添秧水,除了每年一两次依靠上游水库、坝塘放水灌溉外,依靠的就是车水了。车水用的是木水车,主要部件是一节节木链似的根根龙骨组成,也叫木龙骨水车。我刚懂事知道水车时,村里叫生产队,父亲懂些木匠活,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木水车修造能手,我从小就耳闻目睹了父亲做(制造)水车、修水车的全过程和每一个环节。
那些年代,家乡在农忙中少不了的农具是木水车,是双侧手摇木水车,长约四五米,高约一市尺,一般是两个壮劳力能抬着上坡下坎地四处搬运。龙骨水车主要有三大部分组成,车身、龙骨水板和车前后轮。车身是用比较薄而质地较好的木板制作成的一条长木槽,分上下两层,下层为车腹用来盛水,中间隔一条与车身一样长的行道板,用于载龙骨水板。车身末端安有一个小木轮叫车尾轮,轮上安六片木片成齿轮状。龙骨由水板和连接水板的叉形木即交骨木构成,家乡人称交骨木为羊蹄子,水板为长方形,由羊蹄子木链似地连接起来。车前轮由一根硬木制成车轴,轴上安有两路车拐木,每路两只拐木,拐木上接把手,供左右两人车水用力。水车全身都是用木头制作,不用一根铁钉。
使用时,把水车尾部浸入水流中,前端则固定于堤岸或田埂上。车水时两人用手推拉把手拐木,使车前轮转动,带动槽内水板刮水上行,倾灌于地势较高的田中。一般多在田间水沟中提水用,提水高度在两米以内。家乡人在雨季将结束时,就把握好时机,在小河上选择比较好的位置打好拦河坝,为旱季灌溉作准备。雨水好一点的年代,小河上游有自动来水,就从水渠中灌入农田。如若干旱的年代,小河上游无自动来水,只好用水车从拦河坝中车水到水渠中,有的田块还得再从水渠中车水到田里。
家乡用木水车车水泡田栽秧,车水灌溉小春作物。木水车是家乡人春夏两季必不可少的农具,也是父辈们在那些年代伴随许多时光,并为之付出劳力,流过许多汗水,带来田地丰收的好伙伴。
那个年代,小闹钟是稀罕物,一个一两百人的生产队,也只有一只小闹钟。轮班昼夜车水要计时,除了用小闹钟外,更多的是燃香计时。燃香用的香就是现时寺庙中燃祭用的条香,那时的条香没有现代用的精制。轮班昼夜车水以两人为一个班,男劳力多以夜班为主,女劳力一般安排在白班,有的班两男,有的两女,也有一男一女为一个班的。一般一个班车水至燃尽两炷香时,换下一个班。在这燃香计时中,演绎了许多的故事。有的人偷奸耍滑,想办法把香烤得多干燥一些,点燃完两炷香的时间就快一些,车水的时间也就比别的班少一些。多数人则老老实实车水,也不玩偷奸耍滑的雕虫小技。如若半夜木水车坏了,多半是“羊蹄子”坏掉一节什么的,各车水班多有人能就地短时更换好,因为羊蹄子是水车的常用配件,会修理的父亲,都要时常制作一定数量的存货,以便更换之用。
父亲修造的木水车讲究用料,也是根据各种部件在车水中的用力和受力情况,易磨损情况,分别选用。比如,做龙骨、做车把手,得用红栗木(家乡常见的一种阔叶树木,木质坚硬,承受外力冲击能力强,也耐磨损。干鲜叶子用来垫畜厩、沤制农家肥。树皮含鞣酸,是加工栲胶的好原料),做成的龙骨、车把手既结实又耐用,还因为沉重而惯性大,车水时比较省力。做水槽和方型的木水板得用东瓜木,东瓜木因了树丝扭曲,显得结实而耐用,更因了质地比红栗木轻,利于降低水车重量,便于搬运。
家乡的生产队,每年都在农闲时节,就派出壮劳力到几十里外的山上,找寻、砍伐一定数量的红栗木等木材,有时也到山林比较多的生产队买一些、讨要一些,做好水车用材料的储备。一旦着手准备耕种、灌溉时,就派出助手协助父亲,把全队的水车收集在一起,一盘盘地检修,有的要换部件,有的报废后重新制作,有的要准备好部件,特别是容易磨损而坏掉的羊蹄子是一定要备足相当数量的存货的。父亲做木工用的工具和工作台不易搬动,修造木水车的活,都在家中做,以至父亲修造木水车的许多细节,都为我亲眼所见。有的时候,幼小的我就是摆弄着父亲加工好的羊蹄子、水板之类部件获得乐趣的。
据说,木水车是聪明智慧的中国劳动人民的创造,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宋代,王安石就在《山田久欲坼》以“龙骨已呕哑,田家真作若”描写古代农民利用龙骨水车进行灌溉的情形。南宋陆游在《春晚即景》也写下“龙骨车鸣水入塘,雨来犹可望丰穰。”足见水车在我国农业生产中有着重要的地位。
家乡人用的木水车,与史书上记载的手摇龙骨水车有些相似,也许各地在制作和使用上,又因了地域用力习惯、提水高低的不同,而有差异,但却是凝聚了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那个时代,水利设施落后,蓄水量少,灌溉条件差,虽然有木水车一类的车水农具,但车水灌溉效率很低下。一旦天干大旱没了水源,木水车也派不上用场,干旱歉收是常有的事。好在社会主义建设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贯彻“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政策后,农业机械产品开始流入穷乡僻壤。曾记得那一年,家乡持续干旱,上游水库蓄水不足,一大片叫官长坡的良田,由于无法放水泡田,而且能引来的水又因落差大而没法用水车提水泡田栽秧。上级要求“学大寨”,改种大窝包谷。一位堂兄当队长,觉得家乡的当家作物还是水稻。如果种包谷,国家又不作为公余粮收购,而家乡人习惯以大米作主食,又不准私人搞饲养,包谷种出来后浪费多,还是想办法种水稻比较好。于是,没有运输条件的家乡生产队,队长组织人力赶着生产队的马车,白天黑夜地赶路,带着社员到州城购买了一台12马力的“195型”柴油机和着水泵。回到村里后,就组织人力引水,用那台柴油抽水机,不分昼夜地抽水泡田,终于让官长坡的大片良田泡水种上了水稻。也许老天爷长眼,怜悯家乡父老的苦干和挣扎,水稻栽下后,雨水均匀又及时,当然获得水稻生产大丰收,喜煞了家乡父老。那位当队长的堂兄,也因之被当作敢想敢干,带领农民“以粮为纲”,发展粮食生产的先进典型,入了党,随后被上级提拔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也是从那时起,家乡人从柴油抽水机开始,认识到机械化的威力,重视起添置大批的农业机械。家乡随之有了手扶拖拉机、汽油抽水机、柴油脱粒机、旋耕机、插秧机,乃至碾米机、磨面机等等。虽然那时家乡不通电,但农业机械化的普及,极大地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方便了群众生活。随着改革开放后的家庭联产承包,一家一户小规模农业生产制约了旧有农业机械作用的发挥,那些农业机械也随之流失转卖,不再发挥作用,但家乡人用农业机械推动农业生产的辉煌历史却永远铭记在家乡人的心间。正是家乡从购置{dy}台农业机械柴油抽水机开始,木水车日愈不在作为提水灌溉工具,退出家乡的农具系列,乃至30多年后的今天,见证过家乡那为养育一代又一代父老乡亲而使用的木水车,见证过家乡人用木水车提水灌溉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是交替出现的干旱,在家乡从来没有间断过,而随着家乡人民经济条件的改善,抵御旱魔的能力却强劲了许多。
在旱情日逾严重的时刻,每向家乡亲人打电话,都要问及旱情,问问亲人们是怎么应对旱情的。亲人告诉我,村里早在几年前就掀起了打水井热。如今虽然干旱持续,但各家打的水井都发挥了作用。小弟告诉我,老家院子里的水井也发挥了很大作用。小弟用电力水泵把井里的水抽出来,装在大水桶里,用拖拉机运到菜地里浇菜,运到苗圃里保苗,为雨季到来时能顺利种下大春作物做好用苗准备。对于今后的生产,虽然干旱无情,但只要合理计划,做好相应的准备,搞好粮食生产还是大有可为的。何况还有国家的支持,无论从农药化肥到农机具添置,都还给些补贴呢。听到这些,我心里踏实了。只要开动脑筋,科学合理地规划好生产,干旱之年,也是有可能夺取农业生产大丰收的。
家乡人,在干旱面前不懈怠,开动脑筋抗旱魔,今天永远比昨天强,明天永远是明亮的,因为有信心,也有决心。
家乡人抗旱魔的经历和往事,永远铭记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