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档案之十三：鞋兜

         果果

   山村女人一生的劳动之余都娴熟于缝缝补补的所有针线活，也就都有一个用来装针头线脑的鞋兜。鞋兜虽然普普通通，然而却是母性的，永远装女人的辛劳、慈爱和对孩子的期望，它是母爱的象征。正象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把母爱比喻为春天温暖的阳光，把游子的心比喻为小草的嫩芽，也是出自肺腑地歌颂这种母爱。是鞋兜沉淀了她们一生的劳苦艰辛，盛装着她们对子女和一家人全部的情与爱，也承载着她们的人生和希望。

   尽管多数的山村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但是她内心的聪慧就是一盏灯笼，照耀着一家人屋里屋外的生活。只有乡村女人的手才有这样的能力，将自己轻重缓急的呼吸和愿望都倾诉到一双鞋或一件衣服里，每一个针脚里都藏着她们细微的心思，每一条线都牵引着她们绵绵的时光，每一件衣服都裹着许多说不透的内容。是一个竹制的鞋兜，凝固着她们的时光和具体的心跳，在朴素之中装着她们的智慧，简单之中装着复杂的手艺，憨厚之中带着韧性，让一家人踩着穿着走过所有冷暖的人生。

   鞋兜，准确的说是一个竹片编制的针线箩筐，虽不算很大，方方正正，直径一尺多余、半尺见深，编得细致和精巧。装的都是些针头线脑零七八碎的东西，对于童年时的我来说，简直是一个万花筒带来的神秘诱惑。筐里装着各种大块小块的布块、布条，缠着不同颜色丝线的线板、烙满小眼的黄铜顶针、大大小小的纽扣、长长短短的缝衣针、绣花针，黑黑白白的松筋带、纺线的拎捻子，木柄的直锥、钩锥、什么剪刀、拨针、鞋样、帽样、黄蜡，以及木质的鞋绷、绣花绷等等，还有一本本牛皮纸订成的花线夹、鞋样夹。鞋兜似乎更像是一只盛装着母爱的容器，是那样的令人遐想和充满温暖。

   那时的山村，总是一盏晃晃悠悠的小油灯相伴山村人家熬过好多寂寞的时光。可女人们是不会寂寞的，除早出晚归不辞辛动的劳作和操心外，有空坐下来，手就离不开鞋兜，离不开做针线的活计，什么剪鞋样、粘鞋帮、纳鞋底，绱鞋子、纺麻绳、、裁布料、补衣服、做虎头帽、绣花背带、做花围腰……一个个的流程有条不紊地丰富着女人们日子。只要听那“哧椤哧椤”有力而简捷的擦磨声，看那亮闪闪的针儿在油灯的照射下上下穿进拉出，每一个针脚之间的距离，每一个针脚之间的着力都是富有美感的，就足以揉进乡下妇人们全部丰富、温存的情感。

    纳鞋底是山村女人的手艺，又是一件费力伤手的活儿，针脚的走向、距离和鞋线的松紧，都决定鞋底的质量和美观。布鞋的式样有圆口、平口、尖口、浅口几种，当纳那“千层底”的布鞋，更为女人的绝活，做布鞋先要按脚底大小，用多层旧布粘贴结实，再用白布包起来。纳鞋的大底针过很厚的鞋底，穿过每一针，得用顶针，拨针拨，鞋底线还得打黄蜡，要缠在顶针上把鞋线勒紧。纳一只鞋底，一般要整整齐齐地纳上数百针，非常辛苦。纳好鞋底后，再按脚的大小剪做出鞋帮，把鞋帮缝到鞋底上，才是一双布“千层底”底的布鞋。按理说鞋底是朝下的，并没有谁会常常将它们拿起来审视一番。但显然纳鞋底的女人们却并没有这么想，她们要是的鞋底针脚匀称，鞋底纳得平整厚实，当男人们将布鞋穿在脚上，要感觉到人世的温暖和情意自脚底一直向上弥漫。

    鞋兜重要的作用，还是用来装缝衣服、补衣服的布料，那些布料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七长八短，新的新旧的旧。在那些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里很是适用。母亲左手按布料，右手一扬一落，在飞针走线的嘶嘶声中，母亲倾注的不仅是一份手工劳作，缝制的是细细密密的心思。在那些合身的衣服和那些碎布的上面，以及xx累累的双手之上，真实地记录着母亲给予的情和爱，也真实地记录着母亲勤俭持家和坚强柔韧的品质，也看见了她们一生的清苦。衣服穿在身上，存在着阳光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更多的是母亲残留的气息体温，像棉花一样，像土布一样，一年四季不会觉得不饥饿和寒冷，时时感到一种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山村的夜晚宁静而美丽，洁白的月光毫不吝啬地爬满了每座屋舍和窗棱。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山村女人掷去了整日的劳苦，挣脱了疲惫，借着昏红的光线，一边用双手和智慧编裁着衣裳；一边用童谣和谚语为儿女驱赶着寂寞。如果说缝衣针是富有阳刚的，那么丝线就是阴柔的化身，在布鞋或衣服上，倾注的是一份朴质的内心情感，更加的慈祥和仁爱。每到冬闭，村上的婶婶嫂嫂总会到我们家讨要鞋样，或请母亲裁剪衣服，母亲都热情相帮，而此刻母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

    今日抚摸着针线鞋兜，总觉得它是慈孝文化的见证，常想这一针一线之间，缠缠绵绵的过程一定有着各样的心情，一定都分布着密集的心意，波动的情绪。那些暗藏的心思，都会透过指尖，透过那枚银闪闪的针传达到针脚线缝里面。多年以后，一代代的人们将布鞋穿在脚上将那些衣服穿在身上，那些柔软的xx和细细密密的牵挂，总是适合乡村人们行走的节奏和步履，也更容易亲近大地和乡村的生活，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找到通向老家的那条路。

　　　　　　　　　　　　　　　                               2010年3月31日于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