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抽空读起呼兰河传,现在读到第四章。
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用童年时我们明亮的眼睛。
所有。都是可爱的。

小时候曾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种想象。
还是不长大好。多了对世界的认知之后,它就被定型了。
冷漠。温情。在社会上,哪一种更多一些呢??
我截取了几个小片段。分享一下。



1

       祖父铲地,我也铲地;因为我太小,拿不动那锄头杆,祖父就把锄头杆拔下来,让我单拿着那个锄头的“头”来铲。其实哪里是铲,也不过爬在地上,用锄头乱勾一阵就是了。也认不得哪个是苗,哪个是草。往往把韭菜当做野草一起地割掉,把狗尾草当做谷穗留着。
  等祖父发现我铲的那块满留着狗尾草的一片,他就问我:
  “这是什么?”
  我说:
  “谷子。”
  祖父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把草摘下来问我:
  “你每天吃的就是这个吗?”
  我说:
  “是的。”
  我看着祖父还在笑,我就说:
  “你不信,我到屋里拿来你看。”
  我跑到屋里拿了鸟笼上的一头谷穗,远远地就抛给祖父了。说:
  “这不是一样的吗?”
  祖父慢慢地把我叫过去,讲给我听,说谷子是有芒针的。
  狗尾草则没有,只是毛嘟嘟的真像狗尾巴。
  祖父虽然教我,我看了也并不细看,也不过马马虎虎承认下来就是了。一抬头看见了一个黄瓜长大了,跑过去摘下来,我又去吃黄瓜去了。
  黄瓜也许没有吃完,又看见了一个大蜻蜓从旁飞过,于是丢了黄瓜又去追蜻蜓去了。蜻蜓飞得多么快,哪里会追得上。好在一开初也没有存心一定追上,所以站起来,跟了蜻蜓跑了几步就又去做别的去了。
  采一个倭瓜花心,捉一个大绿豆青蚂蚱,把蚂蚱腿用线绑上,绑了一会,也许把蚂蚱腿就绑掉,线头上只拴了一只腿,而不见蚂蚱了
  玩腻了,又跑到祖父那里去乱闹一阵,祖父浇菜,我也抢过来浇,奇怪的就是并不往菜上浇,而是拿着水瓢,拼尽了力气,把水往天空里一扬,大喊着:
  “下雨了,下雨了。”
  太阳在园子里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别高的,太阳的光芒四射,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睛,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来,蝙蝠不敢从什么黑暗的地方飞出来。是凡在太阳下的,都是健康的、漂亮的,拍一拍连大树都会发响的,叫一叫就是站在对面的土墙都会回答似的。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
  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他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可是白云一来了的时候,那大团的白云,好像洒了花的似的,从祖父的头上经过,好像要压到了祖父的草帽那么低。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个阴凉的地方睡着了。不用枕头,不用席子,就把草帽遮在脸上就睡了。


2
一到后园里,我就没有对象地奔了出去,好像我是看准了什么而奔去了似的,好像有什么在那儿等着我似的。其实我是什么目的也没有。只觉得这园子里边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活的,好像我的腿也非跳不可了
  若不是把全身的力量跳尽了,祖父怕我累了想招呼住我,那是不可能的,反而他越招呼,我越不听话。
  等到自己实在跑不动了,才坐下来休息,那休息也是很快的,也不过随便在秧子上摘下一个黄瓜来,吃了也就好了。
  休息好了又是跑。
  樱桃树,明是没有结樱桃,就偏跑到树上去找樱桃。树是半死的样子了,本不结的,就偏去找。一边在找,还一边大声的喊,在问着祖父:
  “爷爷,樱桃树为什么不结樱桃?”
  祖父老远的回答着:
  “因为没有开花,就不结樱桃。”
  再问:
  “为什么樱桃树不开花?”
  祖父说:
  “因为你嘴馋,它就不开花。”

3

后园中有一棵玫瑰。一到五月就开花的。一直开到六月。
  花朵和酱油碟那么大。开得很茂盛,满树都是,因为花香,招来了很多的蜂子,嗡嗡地在玫瑰树那儿闹着。
  别的一切都玩厌了的时候,我就想起来去摘玫瑰花,摘了一大堆把草帽脱下来用帽兜子盛着。在摘那花的时候,有两种恐惧,一种是怕蜂子的勾刺人,另一种是怕玫瑰的刺刺手。好不容易摘了一大堆,摘完了可又不知道做什么了。忽然异想天开,这花若给祖父戴起来该多好看。
  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给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是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把他的草帽给他插了一圈的花,红通通的二三十朵。我一边插着一边笑,当我听到祖父说:
  “今年春天雨水大,咱们这棵玫瑰开得这么香。二里路也怕闻得到的。”
  就把我笑得哆嗦起来。我几乎没有支持的能力再插上去。
  等我插完了,祖父还是安然的不晓得。他还照样地拔着垅上的草。我跑得很远的站着,我不敢往祖父那边看,一看就想笑。所以我借机进屋去找一点吃的来,还没有等我回到园中,祖父也进屋来了。
  那满头红通通的花朵,一进来祖母就看见了。她看见什么也没说,就大笑了起来。父亲母亲也笑了起来,而以我笑得最厉害,我在炕上打着滚笑。
  祖父把帽子摘下来一看,原来那玫瑰的香并不是因为今年春天雨水大的缘故,而是那花就顶在他的头上。
  他把帽子放下,他笑了十多分钟还停不住,过一会一想起来,又笑了。
  祖父刚有点忘记了,我就在旁边提着说:
  “爷爷……今年春天雨水大呀……”
  一提起,祖父的笑就来了。于是我也在炕上打起滚来。
  就这样{yt}{yt}的,祖父,后园,我,这三样是一样也不可缺少的了。
  刮了风,下了雨,祖父不知怎样,在我却是非常寂寞的了。去没有去处,玩没有玩的,觉得这{yt}不知有多少日子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