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不住寂寞,启动电脑,点击鼠标,键入密码,查收邮件。
“志远,电话为什么停机了?22日下午,千里长河大酒店集合……你必须参加,因为你被评优……”这是作协黄军给我的留言。
次日十二点,天竟然转晴了。换了一套米黄色的西装,系一条咖啡色领带,交代好儿子,跨上钻豹摩托,一溜风上了锦江河沿公路。
一路上想:要开个什么会呢?又评了个什么优呢?是不是文友们想我,莫非故意骗我下去喝酒?高村街上停留了一会儿,母亲正在弟弟家,谈了些家务琐事。我给父母买了些钙片后,便匆忙去了千里长河大酒店。
门口便见到了很多文友。焦玫和黄军正在清点人数,说等张三又等李四。见了我都很高兴。“西装革履,很是正点!”文友取笑说:“像新郎官。”接着大家上了中巴车,仔细一看,大部分我都认识:白面书生的张胜斌,深沉含蓄的张桦,憨厚大气的贺世林(大家习惯叫“贺司令”),沉稳厚重的舒建桥,“麻阳{dy}名记”记者张杰,质朴和善的张元和,平和幽默的黄泽生,豪爽快语的滕瑛,文质彬彬的曾代兵,多愁善感的李丹,怀才谦逊的吴昭元,诚恳正直的薛祖国,天生丽质的滕绿风……
嗯,有十六七个,正好坐满车子的座位。我想着我的老同学陈湘评,还有那个“莫司令”(莫偲苓)等都没有到,真遗憾。当然像刘大程他们是不可能坐飞机参加这么个聚会的。但有些人却可以来,也忙于俗务,没有到啊。
下午两点,车轮滚滚,穿街过巷。左拐便上了锦江大桥,江水在桥下悠悠,思绪在流动的风景里悠悠。过了桥东,一座现代化的新城跃入眼帘。正因为天堑变通途的原因,昔日荒山瘦岭的马栏村才有如此巨变。
汽车蚁行于一条劈山而成的泥泞土路,大家不自由的做着DJ的律动。身后便绘出几条蛭游的车辙,不久,汽车虎跃出壕沟,上了水泥路。“高速公路”上的几分钟疾驰,便到了绿溪口乡陶伊的地盘,万亩桔园占满视野,鼻中便呼吸着柑桔花的蜜香。走车观花,意淫了绿溪口的春色,车子进入了兰里镇。
明朝怪臣满朝荐的书院就座落在熊山下的河边,距高村约14公里。读过一个文友的文章说如果从兰里镇下车,往锦江边走上五六分钟,就可以见到书院的正门。沿石阶而上进正门,过戏台,穿大殿,进厢房。在那里可以找回一代怪臣满朝荐遗存在这里的一抹笑容,一声梦语,一腔忠魂。并说满朝荐的塑像,一副怒目炯炯正气凛然的样子,是他一生中为官清廉、勤政爱民、恶奸痛佞的神态显现,也是他生命人格的形象再现。当年,他在那里秉烛读书,挑灯笔耕,在这里跨马戏童,耍剑吟诗,在这里莳花弄草,种瓜收豆,自觉以“绳其祖武,诏厥孙谋”为人生指向,为他日后成就太仆寺正卿的地位奠定了智慧与信仰的基石。
在这位叫着“风景这边独好”的文友的叙说中,我的梦魂回归到爷爷身边,听着“湖广免秋粮”、“叫奸相吃屎”、“摸皇帝娘娘脚”的故事。思绪回到现在进行时,装满眼帘的是兰里花园千亩洲。
下午三点,车在黄桑中学门口被农用车下货物堵住了,便下来步行。在此见到了我的老同学郑芳军老师,说明原委便匆匆辞去。
在黄桑码头迎接我们上船的便是“贺司令”,还有胡池村的村官。哇塞,司令的地盘司令做主,他们早摆好了两桌酒席,两只大熟鹅于船肚子中央的盆子里冒着香气,腾腾的样子加上一桶米酒,足以说明两个字:好客。
我和黄泽生绑定会旗,顿时江风大起,旗正飘飘,猎猎的烈烈的样子,那是鲜活的生命在涌动。众人一起拉开横幅,将其固定在船的一侧。横幅上写着:“寻根《长河》原创地,相聚黄桑铜岩山”。忙毕,“贺司令”发话了:“把各位请来,就是和大家一起探源《长河》作品中的地名,开发黄桑旅游资源,下面请大家先看看资料。”
看罢资料,大家更明白了此次文学笔会的意义。是的,摇笔杆敲键盘的都要为当地的文化经济建设摇旗呐喊,不要老是写一些风花雪月的xx之作。我们本来就生长在宝地之中,如何让我们的旅游文化品牌打得更响,那就要好好做文章。张大记者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高举着专业摄像机说:“大家围定桌子,要自然些,我开始人物特写了!”
船在江中熄了火,缓缓漂行。焦主席收了相机,和大家干杯。
“干!感情深一口扪!”
“我靠!诗从酒中来!来来来,兰村的鱼,兰里的鹅,名不虚传啊!”
大家互相劝菜,互相敬酒,不知不觉你一杯,他一杯,满船载着醉意了。
船已经行至吕家坪镇。对于这个地名,外面的世界{zx0}是从沈从文大师笔下获得{dy}印象的。这个拥有近两万人口的镇子竟没有一个姓吕的,却为何得名吕家坪,对于我是个谜。
远远的岸边是烈士园。网名叫着“风景这边独好”的文友的文章介绍说:
这个烈士园座落在省道旁,虽只为湘西剿匪时期因战伤从辰溪转移到麻阳吕家坪医治无果的两名战士而建,却为所有解放麻阳的革命先烈而立。在当今这个追星成为时尚、粉丝成为口头禅的多元文化年代里,吕家坪镇的几位有识之士四处筹资,八方求援,用民间运作的方式建起了这座烈士园。他们建园的目的无非是缅怀先烈、激励后人,让先烈们那种不畏牺牲、不怕艰难,勇于向前、追求光明的精神永远穿梭于时光的隧道,铭刻在一代又一代新社会建设者的心碑。
此处一碧万顷,波澜不惊,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条湖。贺司令说:“这个地方原来叫着阎王滩,现在下游修了锦江电站,高峡出平湖了。昔日此处十分凶险,否则怎么叫这个名字呢?那时船过此地之后,水手都要步行回来烧纸。下面就是胡池村萝卜园了……”
“萝卜溪是吕家坪附近一个较富足的村子。村中有条小溪,背山十里远发源,水源在山涧中,由村东流入大河。水路虽不大,因为长年不断流水,清而急,乡下人就利用环境,筑成一重一重堰坝,将水逐段煮汇起来,利用水潭蓄鱼,利用水力灌田碾米。沿溪上溯有十七重堰坝,十二座碾坊,和当地经济不无关系。水底下有沙子处全是细碎金屑,所以又名‘金沙溪’。三四月间河中杨条鱼和鲫鱼上子时,半夜里多由大河逆流匍匐而上,因此溪上游各处堰坝水潭中,多鲫鱼与杨条鱼,味道异常鲜美。土地肥沃带沙,出产大萝卜,因此地名萝卜溪,十分本色。”
又喝了几盅,隐隐约约听到左岸树林子里传来鼓乐声。有人说到了铜岩山码头了,有村民组织了腰鼓队欢迎。
船靠岸,便上了铜岩山码头,爬上山包,便是枫木坳的铜岩山庵。
对于枫树坳这个地名沈从文写道:
辰河中部小口岸吕家坪,河下游约四里一个小土坡,名叫“枫树坳”,坳上有个膝姓祠堂。祠堂前后十几株老枫木树,叶子已被几个早上的严霜,镀上一片黄,一片红,一片紫。枫树下到处是这种彩色斑驳的美丽落叶。祠堂前枫树下有个摆小摊子的,放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簸箕,簸箕中零星货物上也是这种美丽的落叶。祠堂位置在山坳上,地点较高,向对河望去,但见千山草黄,起野火处有白烟如云。村落中乡下人为耕牛过冬预备的稻草,傍附树根堆积,无不如塔如坟。银杏白杨树成行高矗,大小叶片在微阳下翻飞,黄绿杂彩相间,如旗纛,如羽葆。又如有所招邀,有所期待。沿河橘子园尤呈奇观,绿叶浓翠,绵延小河两岸,缀系在枝头的果实,丹朱明黄,繁密如天上星子,远望但见一片光明幻异,不可形容。河下船埠边,有从土地上得来的瓜果、薯芋,以及各种农产物,一堆堆放在那里,等待装运下船。三五个小孩子,坐在这种庞大堆积物上,相互扭打游戏。河中乘流而下行驶的小船,也多数装满了这种深秋收获物,并装满了弄船人欢欣与希望,向辰溪县、浦市、辰州各个码头集中,到地后再把它卸到干涸河滩上去等待主顾。更远处有皮鼓铜锣声音,说明某一处村中人对于这一年来人与自然合作的结果,因为得到满意的收成,正在野地上举行谢土的仪式,向神表示感激,并预约“明年照常”的简单愿心。
鼓乐停下,鞭炮齐鸣,佛歌唱起。
此铜岩山上现有铜岩山庵,庵后滕和尚和周师傅的两座坟墓还在。不远还有一眼xxx,就在旧时辰溪,泸溪,麻阳三县去商埠吕家坪的必经之地的路边。古庵现存对联两幅:
其一:慧云墨雨洒甘露,佛法禅心托白莲。
其二:锦水西天拜佛千里迢迢可莫去这里也是释迦佛,南海朝山万浪滚滚请转来此处等于普陀山。
至于枫木树,不知什么原因只剩一颗。对于这树,有人还能唱起山歌:
三株枫木一样高,
枫木树下好恋娇;
恋尽许多黄花女,
佩烂许多花荷包。
娇家门前一重坡,
别人走少郎走多;
铁打草鞋穿烂了,
不是为你为那个?
面对灵物和故事,仿佛彻悟了俗务。之后大家聚会于禅堂,听老人讲滕和尚的故事。事罢。焚香祈福。据说甚是灵验,我也虔诚下拜,许下心愿。有歌谣曰:
万人拜佛,
千人烧香,
——铜岩山。
金马配银鞍,
谁撞到了,
子子孙孙做朝官。
太公钓鱼鹰两岩,
棒槌辣子摊,
上面就是三江四码头,
前面就是郑家潭,
郑家潭前面就是铜岩山,
铜岩山上打一望,
前面就是阎王滩……
下山,乘船。上船,步行于古村路上,那感觉有点豪侠平村的味道,我很难说出来,虽然我吹着一瓶酒。还是引用“风景这边独好”的文章说说:
但见两边的民宅差不多都被新式砖房所替代。那些留有沈从文脚印的老巷、留有沈从文指纹的壁板已经藏隐于历史的深处。一位曾目睹沈从文当年在这里打居过的张继斌老人,从教退休后,喜好吟诗弄墨,钻研深从文的文字。他家就住在当年沈从文住居过的临江吊脚楼的后面。七十八岁的他指着早已人非物也非的房子说:“沈从文很随和,见到我们这些小弟弟,总习惯用手摸摸我们的后脑勺,拍拍我们的肩膀,‘到房里玩可以,可不要弄丢我桌上的东西’”。张老那时很小,也不知沈从文日后会成为大文学家、考古学家。可他回想当年的情景,沈从文那时正在写什么东西了。
站在水泥硬化了的平整街道上,一边聆听着张继斌老人了然如昨的讲述,一边目送着沈从文大师早已远去的背影,我在想,一位老人见证了另一位老人的一些人事,另一位老人的一些人事又印证了一个时代的一些人事,这是偶然,也是必然;这是历史巧合,也是时势所趋。而今沈从文笔下的长河依然在流淌,从长河边的一处阔大沙洲远望吕家坪,你会发现,它就象泊在长河岸边的一只古木船。这只古船,穿越了唐风宋雨,涉过了血水汗流,在一代代长河儿女的打磨之下,显得越发苍老而年轻了。
之后参观了胡池永盛千亩现代农业示范园,时间已近黄昏,坐车回县城高村,车上酒劲发作,后面就未曾有什么记忆留下。
2010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