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几近深秋，而友人的住所因在山林环绕之中，秋意愈发厚重。

    天气很好，山抹微云，山风不再有前日晚间的凛冽，风中的鸟鸣依旧清亮，路边新淘的池塘里水汽纠结而氤氲着，池塘里那朵新开的睡莲，似乎因为我的早起，比出了它的慵懒。水波微微地曼舞，在莲的身旁开漾起同样微微的涟漪；也是新铺的草皮上，小草充分地展现了力量，听友人说，它们才铺了一周不到呢，竟然已经长出了一指长的茸茸叶尖，叶尖上是一滴一滴的自然的“恩赐”，有点顶礼膜拜的味道。

    一切都是新的，而我却没来由地，也似乎是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迸出了一句“落红荡过秋千去”，突然想起了“过去”来了，尽管不曾有“梨花落尽入秋色”的消极与感伤。我们总是能见到涟漪的开漾，但有几人能猜到涟起的原因呢？

    想起，昨日就在这样的路上，与友人散步。

    友人很突兀地说：

    “近来，我越来越感到记忆力在下降，好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

    我也是有同感呢，好多东西都在记忆里慢慢地模糊，渐渐的消退乃至杳无音迹，不曾烙下半点印痕了。

    曾经拜读过一首喜爱舞文弄墨的友人的短诗：

    无题

    扑棱

    精灵的鸟儿飞了

    只留下枯枝在颤

    我打趣他：“这也叫诗歌呀……”

    友人“故”作深沉，告诉我说这首小诗还是他在高中时写的。据他的解释，是对“遗忘的美好的奠祭”，“鸟儿”便是曾经的美好或哀愁，“只留下”自然是“青春了无痕”了，或者仅是几道疏影而已。

    于是，便由打趣到喜欢，抄到笔记上，也抄到自己心里，人生的几多春秋，喜起悲落，哀生乐伏，真真地扎根在心里的又有几多呢？

    蓦然回首，已经有多少美丽与我擦肩而过，又有多少说不清的哀愁、道不尽的欢乐，在弹指之间，早已悄然遁走了呢？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自己的少女梦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了人生的憧憬与惆怅？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明了现实不等同于理想?

    ……

    都无从记起了！一切都“过去”了！

    “拼得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真是奇怪，觉得应该刻骨铭心的东西，都不曾定格。在不算短的时间里，我一度觉得恐慌，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这究竟代表着好事还是坏事？这让我突然感到了可怕的“苍桑”，让我觉得历尽铅华皆不是。

    与友人谈及自己这种应该算是晦暗的心态，友人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说：

    “你应该是一个很自持的人呀……”

    友人的提点，让我醒悟。遗忘终不能算得坏事。以往或者只是为了更好地记得。一切都让他随风吧，那些在不经意间发生或者遗落的事情，随着长大，变得熟悉却又陌生得无法形容，该是一页一页撕掉的年轮，更是越来越密的年轮吧。

    年少的梦不曾定格，我的青春遗失了一些东西，一些明媚的欢快的或晦暗的哀愁符号，岂不也正因为这样的遗失铸就了另一样的永恒，比如成熟、善良和慈悲。“每个人的青春经历其实都是对自己灵魂的泅渡”。我不再想让自己的秦春岁月里有遗憾，我就不再允许任何的机会将生命浪费在我的身边每一个美好的人身上。

    有人说，生命本身就是一次庄严的告别。遗忘的过去就过去吧。周传雄在《幸福的瞬间》里唱：“有些事，有些人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看时光的残酷，舍不得被遗忘……”可是“舍不得”又怎样？

    过往毕竟已过往，错过了的已经错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许是因为年少的轻狂，我不曾细心思量，“昔日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以后的生活好好珍惜吧。

    刚才收到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明天的温度又要降下来了。搁下笔，翻起卷帘，冬日的阳光迅速地鱼贯而入，占得小屋满满，今日的阳光格外的煦暖，衬以微风憾树，似欲将夕照下的满树流红曳落于光润起伏的小小池塘的水面上。

    这番美景，就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