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一篇日记

     

三十年前的一篇日记  

 

      老宅子请人翻修,母亲打电话让我回去助工。我的活有两项,一是打扫房屋修整完后所剩垃圾,再是把因修屋搬出来的物什,再搬回到储藏这些旧物的偏房里去。这些陈年旧物包括小推车上盘,方格式木窗,耩地的耧,收麦子的笼和笼箔,还有铡刀、锄、打着铁箍的扁担等。这些早该进二十世纪的农家物什博物馆的“前朝文物”,一直被父亲用心地存藏着。其实,父亲并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六十年前十六岁的他到北滩上(解放前的塘沽盐场)当盐工,后来调到长芦黄骅盐场并在那里退休。长期乡居,只是近十几年的事。对于农事,也仅是半掉子活,后来干脆歇手,唯独对农具农物,着实看重,几乎是每一件都好像故意完好保存。深居乡里,不与外通信息,又上了年纪,对市井人事,风俗往来,难免糊涂,却是对往年旧物,清楚明白,这也许是父亲的另一种怀旧情绪吧。一个时期,我常常冲动之下,想写一写父亲储藏农具、农物,比如那辆独轮木制小推车,它可以把我带进小时随母亲与大哥、二哥去村南三里甜水井推水的情景,还有那方格木窗(与之相配的应该还有用以遮挡风雨的苇帘子),方格窗里面的土炕上,睡大了我们兄弟四个。至于那辆已锈迹斑斑的老式加重自行车,是有生产队那会儿,花一百二十元钱,从本村王权叔手里买来的。那几乎是大哥二哥一年的工分收入。在当时,猪肉是7毛钱一斤,二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也是7毛钱一本。但对于一个要把日子往好处过下去的农村门户,一辆加重自行车,比趁多少本书,比有多少斤猪肉都重要。可以夸张一点地说,有一辆半新不旧的加重自行车,可以让兄弟多的家庭,少一位当光棍的。我曾用那辆加重自行车从十八里外的县城把两麻袋白灰驮回家,把这个老宅向阳的墙面抹白。我也曾用它来勤工俭学给学校打草。在高中毕业那一年,因草打得多,荣誉上得了一个鸡立鹤群的{gj}称号,物质上授奖一本托尔斯泰的《复活》。我读书不行,干体力活行。那一年是一九七九年。在南方,与邻国的战事正紧,学校的黑白电视里,白天也播放着“是可忍,孰不可忍”邻国对我边疆的挑衅画面。

      人不可能把岁月里的所有细节都能记得很清楚。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更何况我又是那么地健忘。不过我倒是记得,曾在此前,地净场光后的日子里,和社员们一道到洼地里抬筐治碱。夏季里,一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此外就是有一个细俏安静的女子,从不误工地出现在生产队上工的钟声里,我没有机会和她说上话,这却没有影响到我对她有一种说不清楚地好感。我从家里走出来,转过三奶奶家西房山下的猪圈,本能地希望她会出现在队长派工之前的玉江家的房檐之下。至到一年后,父亲的单位招工,我在村人羡慕的眼光里离开老家,进入盐场当工人,并开始读张抗抗的爱情小说,我才知道,我当初的不可名状的情思涌动,可以归结到一个词上去:暗恋。而全新生活的铺开,便使曾经的小和尚爱老虎的心情随之成为了人生中的一次转身,转身以后,前者化入记忆,后者又演变成一段“我怎么能不怀念那曾经感动过我的岁月”。

      我一边在思理着亦甜亦涩的记忆,一边清理宅院里遍布角落的垃圾。这个时候,大哥哥从外地回来了。大哥说:“偶尔翻阅过去的日记,有一篇还写到了你。”我说“会是什么呢?”“你1980年是上学,还是在盐滩?”“在老家务农。”这样我在大哥的老式三十二开塑料布封着的日记里读到如下记录:

      “1980年3月9日。

        三弟的买书,也是和母亲矛盾的焦点,但他只限于买书,吃的穿的都不在乎,他很向往书,我同情他,今晚我给他2元钱,并想法给他函购《语文教学》。”我在当年,止步高考,回村务农,心有不甘。一颗走出去的心没死,还想通过读书,再找机会改变命运。到洼里放牲口的时候,我都要带一本书,带一本字典,还自己给自己制定出阅读与思考的抽象指标来。因贪读书,牲口啃吃了庄稼,惹得王二哥破口大骂:“想读书,上学去呀。”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学可上了。大哥在日记中的描述是真实的。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在当时,只想解脱命运,哪里能换位思考地体谅的到母亲的难处?我又哪里想的到一个属于我的机遇很快就要垂青到我。     

      时隔一年,也就是1981年的年底,大哥已经教书,二哥在北京xx上已经转成志愿兵,我去了盐滩,和父亲同在一个单位。再以后,四弟又去盐场接了父亲的班,家境开始好转。我不单有了能力买书读,这个时候,提亲的媒人也开始登门了。(阿涵

                              2010.4.25  下午速记

 

      是日,传和四弟,与其他四名同为《河北农民报》的报友(会长姓宋,副会长姓王,和我一个乡,还有一位写诗的老兄,中捷九队的那位我叫不上名字来),先去东九女河看望多年赡养前妻岳母的乡间孝子,并带去可够耩二十亩地的玉米种籽,后又组织20余名报友为玉树地震灾区筹捐善款。准确地说他们都是农民。他们又共同地拥有这样的爱心,这真叫我感动。他们是向我咨询捐款的对口渠道与方式。这个报友会的宋会长还邀我能常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串串门,我是乐意接受的。我自己就是个农民。和他们在一起,或者能为他们出点力,也是求之不得的。他们皆朴实得像成熟再老家洼里的红高粱。

 

                                    阿涵又上。

     

      正巧手头有一本《唐宋xx选》,定价0.37元,1979年3月印刷出版。书的扉页上标着我购买的日期:80年3月1日。九天后,大哥写下了这篇30年前的关于我的日记。

                                   

                                    阿涵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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