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牌 室(中篇)一_杨怡芬_新浪博客

潘多拉体内的生物钟依然在走动,将近午后1点的光景,她就从半昏睡状态中睁开眼睛,她甚至站了起来,双脚往浴室走去,她将用冷水洗个脸,然后把那淡得若有若无的眉毛画得浓些,一笔一笔地勾画,很费工夫的。她就催自己的手快些再快些,牌局不等人,心里一急,她的屁股就开始有了陷进吉吉棋牌室里那条软皮圈椅的感觉:惬意,温暖,妥帖。她继续挪动着双腿,在推开浴室门的刹那,她突然明白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更确切地说,有些东西结束了,有些东西正在开始,而潘多拉不知道怎样去开始,她就只好睡在她家的长沙发上,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她也说不出个准确的数来,她向来对数字不敏感。

她却是个赌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个赌棍,而现在确实是。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欠下一屁股赌债。在牌桌上,钱向来就轻贱,要紧的是输赢,没钱了,没关系,借。运气好,赢一大把就可以把亏空填满。这样的好运气迟迟不来,盖子却抢先一步被揭开了,公公说:你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你知道吗?!潘多拉说,我欠了多少?没多少啊……

公公甩出一大叠欠条的复印件(原件都在债主手里),潘多拉一张一张地看自己的签名,潘多拉潘多拉潘多拉潘多拉……真都是自己的笔迹,一共十九万,都在潘多拉汗湿的手里了。那些欠条在冷汗的滋润下迅速长出刚毛,飞快地从血管潜入眼睛,让她眼球膨胀瞳仁扩散失去焦点,一片迷雾中,只有单薄的双唇还在抖动着发声:爸爸,我真的借了那么多吗?

公公说,谁是你爸爸?我会生一个赌棍?!

潘多拉觉得眼睛终于爆裂,眼白与眼珠子旋转着化成冰凉的汁液,汩汩地流出眼眶,把所谓的后悔啊忏悔啊之类的信息带到了公公眼里,{zh1},她让她的双唇做出委屈的形状,她说,我心里不好受才去赌的呀!你知道的,爸爸!

公公就坐在那里不响了。

公公有钱,他做建筑,从小包工头做到大包工头,一路攒了不少钱。公公一直当着这个家。潘多拉两小夫妻虽然已经把孩子养到六岁了,可是他们两夫妻都还是公公养着的。公公曾痛下决心给他们开了快餐店让他们自立,开了半年,又关了,蚀的钱,都算公公的。依此类推,她输的钱,{zh1}也该算公公的,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帮着公公一起算账,如果离婚,潘多拉会分了这幢房子的一半去,比十九万要多,而且,他还得给儿子再娶一个媳妇,又得花钱,而且,他的孙子从此就要失去娘亲了。他疼孙子。

你不能再赌了!你发个毒誓!

好的,爸爸,我再也不赌了,再赌,我就……就死在你面前!

都说到死的份儿上了,潘多拉也算是金盆洗手了,但凡有电话来邀局的,潘多拉都说,我不赌了,真的!欠你的钱?问我公公要去好了。没错,问我公公要去好了。

反正再也不赌了,擦屁股的事,就不要自己经手了,她一摇身子,又回到了从前,送儿子上幼儿园再接他回来,{yt}就过去了,中间她买菜烧饭做清洁,居然也挺忙的,有一两次她甚至去了个橱窗上贴着招工广告的服装店,她想她可以去店里做个服务员,也能赚点小钱,但那钱似乎实在太少了点,六百多元,都不够她一下午xx的输赢。

吉吉棋牌室的岁月,咔嚓,剪掉了,潘多拉以为剪了就剪了,妈妈经常骂她没心没肺。没心没肺才好,对人对事都不大会上瘾,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好。过了半个月,潘多拉偷偷地又去了一趟吉吉棋牌室,她对自己说,我这是去告个别,大伙儿聚了一年多,这么不告别一下,说不过去。潘多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那热情,把潘多拉的身心都化了。他们说,来个告别“赌”吧,咱们以赌攻赌!潘多拉那会儿正吃着吉吉棋牌室男主人煮的蛤蜊面条,满口鲜,热腾腾,以前潘多拉午睡后到这里,都是先吃一碗这样的面条再开赌的。面条真好吃。男主人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能淹死人,他立在一旁,微笑着,神情专注地看着潘多拉,等着潘多拉把空碗递给他。潘多拉的也身子热腾腾的,鼓满了斗志,{zh1}一次了,就{zh1}一次了。

在这{zh1}一次,她把房产证抵押了,只押了七万元。在吉吉棋牌室,一百元只能当一元用,七万元,在沸腾的潘多拉眼里,只是七百元,赢了下一把,一切就全平了!

这些天她陷在沙发里一遍遍把那{zh1}一日翻来覆去地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滋滋地跑回家来取房产证,怎么会那么痛快地把它交到桃花眼手里,他是中人,他担保她的七万元债务等于她的市值五十多万的房子,她相信他,一年多来他为她烧的面条都是他的铺保。她就这样兴兴头头把房产证给了他,拿着七捆钞票,赌了{zh1}一场。输得很悲壮,差不多和楚霸王一样悲壮,北风圈一完,她的门前还有三张钞票,美人脸颊一般酡红,潘多拉慢慢地把美人撕了个粉碎,等她撕完,周围的人都散了,只有桃花眼在角落里看着她。潘多拉问,奇怪,你开xx你自己为什么从来不赌?桃花眼笑了,眼窝要多深有多深,他说,我不喜欢赌,我才能开xx。潘多拉一脸无助,她说,我也不是很喜欢赌,可我还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了,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桃花眼说,听说你公公急着要把你的赌债还清,这个,也让他还不就好了。潘多拉说,我在他那里发过誓,我死也不赌了。

这好办,把日期往前改一个月吧,那不是就把今天搬到上月了?

能改吗?这……

很容易,你看,把7改成6,就这样加一条斜线好了。

潘多拉照做了。

这斜线,啧啧,勾得漂亮!可是,我得提醒你,这一勾,三个月的抵押期就缩短为两个月了。

潘多拉看着桃花眼把条子收好,关进了他的保险箱,潘多拉的心里咯噔一沉,做了道加法,十九加七,对了,她现在有二十六万的赌债了。

桃花眼为她叫了辆三轮车,特意嘱咐车夫先去幼儿园门口等,潘多拉才想起,她还有儿子要接。接了儿子到家,她做晚饭,儿子叽叽喳喳说话,潘多拉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听不清他说什么,儿子挨到她身边,毛茸茸的头拱她的怀,像头小兽,潘多拉的心上,也长毛了。快到晚饭时间了,她给孩子的爸爸打了个电话,她问:你晚上回来吗?话一出口,她觉得要多屈辱有多屈辱。他在那头兴高采烈:你叫我回家?潘多拉把声音冻到冰点,理直气壮地说,是的,你给我回来!

老公是和一只黑色的大箱子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老公说,我和……那小妖精分手了。潘多拉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是她不要我了,爸爸说,她图的是我的钱,不,是图我家的钱,爸爸不给我钱了,她也不要我了。我……等着你打电话让我回家。

他就打开那箱子,把衣服啊毛巾啊一件一件往外理,箱子一会儿就空了。潘多拉打开自己的衣橱,丢了几件毛衣进箱子。老公问,你这是……干吗?潘多拉说,兴许,到秋天,我要离开这个家了,这个箱子归我用。老公指了指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儿子,说,你能舍得他?带他走吧,你又养活不了他,所以,你走不了的,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潘多拉说,我出事情了。

老公说,我知道,你欠了赌债了。也好,这下,我们扯平了。

潘多拉说,你不知道,还有呢,我把这房子抵押了,押了七万。潘多拉眼看着老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说,你疯了肯定是疯了,这么不合算的生意你也做,这下要把爸爸给气晕了,他昨天还夸你了,说你写借条还知道压人利息,可见还没昏头,有的女的借条写得可昏头了,不是借哪,那是明摆着让人给卖了,这样的人就救不得了。爸爸说你还有救呢,我看他这回看走眼了!

潘多拉说,说够了没?你不在快餐店里勾搭上那个服务员,我就不会生气,不生气,我就不会去xx听人说好话!

去xx是为了听好话?

对啊!我一诉苦,他们一哄,再一捧,我的气就顺了!

我也是啊,你老是骂我不争气不独立,她那么一哄我,再捧捧我,我的气也顺了人也舒坦了!谁不爱舒坦啊!

孩子滚来滚去滚乏了,歪在茶几边吸溜着一瓶酸奶,含含糊糊地学舌,谁不爱舒坦啊,谁不爱?谁不爱舒坦啊,谁不爱……

潘多拉看看老公,再看看孩子,实在分不出那两张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区别,两个人都像叼着奶头,神情说是迷糊也好,说是满足也好,头就猛地一晕,她跌在沙发里了。这一跌下去,她就起不来了,她想爬起来的时候,总有另一个潘多拉把她往下按,那个潘多拉说,呆在沙发里是xxx的了,真的,再没有比沙发xxx的地方了,哭吧哭吧,哭累了歇会儿再哭。潘多拉泪眼迷离中看到过那个潘多拉,穿着件大红的倒驳罩衫,脖子里系着块围脖,围脖上有只大白鹅,拍打着翅膀像只天鹅。

很多人来骂她。

先是公公,怒气冲冲地踢门进来,还摔了两个玻璃杯。摔吧摔吧,反正那都是你的东西。破天荒的,婆婆还骂了儿子,那声音都能把窗玻璃叫碎了。骂吧骂吧,反正是你的儿子。老公说,这不关我的事情,妈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啊妈妈!推吧推吧,打骂过后,你爸妈还是会把你抱在怀里的。

儿子说,爷爷奶奶,妈妈都快哭死了,你们别骂了!我妈妈死了,我就没妈妈了。

爷爷说,她死了,爷爷给你找新妈妈!

儿子立即躺到地板上,蹬动双腿,尖声哭叫:我不要新妈妈!我不要!我死了也不要!潘多拉的抽泣配合着荡漾其中。这一招很管用。第二天,在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的轮番哭骂之中,儿子又扯着嗓门儿痛哭了一通,这回,他把词换了,他哭的是救救我妈妈啊救救我妈妈救救她吧……舅妈连损带挖苦地喝止他:够了你省省力气吧你!除非你去找个新爸爸来救你妈,可你有新爸爸吗?从来在舅妈面前低声下气的外婆突然大声说:这是你能说的话吗啊?!说完,她好像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把头垂下去,垂到和外公的头一样低。外公早就驼背了。

众人散去后,儿子凑近潘多拉,得意地眨眨眼。潘多拉忍不住笑了。

 

皮球{zh1}踢到潘多拉的爸妈那里。两亲家商量的结果是,赎房产证的钱归娘家来出。

老两口子乘黄昏时分的船回岛上,潘老妈看着泥土色的海水跟潘老头说,这海水看着暖和,被窝一样,我真想跳进去。潘老头说,要跳也等到12月再跳,现在还是6月呢!潘老妈说,老头,我冷。潘老头往老婆身边挪了挪,两个人的腿挨在一起了。潘老头说,你别怕,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咱们总归会有办法的。

潘老头并不老,刚到六十岁,可他的背驼了,头发大半白了,胡子也是,看上去,他就是个老头了。去年,潘老妈带着他去过上海,想把背弄直了。去年,他们刚刚还清了为儿子在城里买房子向亲戚们借的钱,他们刚刚松了口气。医生问潘老头,你这背哪一年开始弯的?潘老头和潘老妈算了半天还是算不出是哪一年开始弯的。潘老妈是这样回答医生的,她说,老头儿的背是一点儿一点儿弯起来的。他是泥水匠,可也不是那种能造大房子的泥水匠,他就给人修修补补,谁家的院墙啊屋顶啊被台风吹破了,请他去;谁家要打个灶开个窗的,也请他去;修防波堤修公路,他也去,一年里头闲不了几天,老猫着腰干活,腰就一年一年弯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哪年弯成那样的,好像他天生就是驼背似的。你这一问,我才想起,他原来的背多挺!多直!

潘老妈说完,眼睛红了鼻子酸了喉咙也哽住了。年轻的时候潘老头在岛上是数一数二的英俊,人又特别的老实,孝顺。潘老妈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婆婆会选中了她,潘老妈长得丑,那时候已经时兴自由恋个爱,可是这自由与她无关,岛上的小后生们看都不会多看她两眼。婆婆自己是长得俊俏的,婆婆暗地里也有几个相好,他们家后门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袋子鱼啊一袋子米啊,婆婆闷声不响就提进屋。推己及人,婆婆就认定俊俏媳妇是要招人的。婆婆对儿子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妻子丑点才好。婆婆没看走眼,媳妇真是家中宝,干活卖力,孝敬公婆,样样没得说。潘老妈一直怕英俊的老公会在外面有相好,没想到,潘老头人就是实诚,只知道低头干活,一点花花心思也没有,这一低头,就把腰低成这个样子了!老婆婆还健在,还收拾得眉目清秀,老是老了,却还是个老美人,看着儿子的腰,只会摇头,末了,就把气撒在媳妇身上,我当初怎么就要你做媳妇了呢!你看你把我儿子苦成这样!

也就只是骂骂,心里知道是孙子孙女把儿子苦成这样的。没办法,为儿孙,不就得做牛做马吗?她有几个相好,不也是为了让一双儿女吃得比人家好点穿得比人家好点吗?有时候,她躺在男人身下,觉得自己像堆鱼货,又腥又臭!媳妇这辈子没有这样躺在别人身下那是媳妇的福气,说到底,不也是婆婆替她躺了吗?

婆婆年纪越大,怨气就越大,婆婆近年念佛越虔诚,就越觉得自己脏,越觉得自己脏,就越觉得儿女们都欠了她的。婆婆又爱面子,不会像一般的婆子那样三天两头开骂,她是瞪眼,直直地看着媳妇冷冷瞪她半天。潘老妈在婆婆的眼光里抖得筛糠一样。抖是抖着,底气还是有的,一双儿女,嫁的嫁了,娶的娶了。娶的媳妇还很漂亮,嫁的是个有钱人家,有貌有财,过年回家来,都光光鲜鲜的,撑得出场面。有一双儿女打底,潘老妈在婆婆那里就不怕,有时候婆婆瞪她,她就故意做出怕的样子,那也是孝顺啊。

今天潘老妈是真的怕了。她往潘老头身边又挪了挪,两个人像是依偎着了。不等人家眼光瞟过来,潘老妈自己就先觉得不妥了,她又缩回原先的位置,伸长脖子把嘴巴凑到潘老头耳边,她说,你妈那里,先不要告诉她吧。潘老头说,这事情还是要跟她商量的。潘老妈就真的抖索起来了,潘老头问,你这是怎么啦,抖成这样?潘老妈说,我冷啊。

潘老妈没想到,婆婆刚听她把话说完,就有了主意:去问娜娜拿钱吧!潘老妈反问,去问娜娜拿钱?婆婆瞪了她两分钟,重重地拉下眼帘,任潘老头和潘老妈再怎么问,都不开口了。

娜娜是潘老头的外甥女潘多拉的表妹,亲得很,潘老妈这两年却时不时提醒着潘多拉离那表妹远点儿,不要一块儿出去玩,免得婆家人出闲话。娜娜结了四次婚又离了四次,每次婚姻都短命,{zg}纪录是两年。{dy}任丈夫是个红律师,以后三任也都是红律师,律师赚钱多黑幕多,她每次离婚都能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据说第五任丈夫也已初有眉目,又是个红律师。岛上人说她是个“律师杀手”。能这样闹腾的,自然是个非比寻常的大美人。这几年岛上的男孩子报考政法学校的明显多了,大人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潘老妈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会儿想来想去,亲戚当中,能帮这个忙的肯帮这个忙的,也就只有娜娜了。潘老妈对潘老头说,这个电话,你来打吧,你是舅舅,舅舅大石头。

潘老妈从来不知道潘老头的口才有那么好,把个潘多拉说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惹得潘老妈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娜娜在电话那头都听到她吸溜鼻涕了。娜娜说,舅舅!叫舅妈别哭!拉拉这个人就是缩头乌龟,躲啊躲啊躲不过了连跳海都会的,这七万,我得给,救命钱啊!潘老妈一想,女儿就是这样的人啊,不要现在已经跳海了呀!搁下娜娜的电话,她就立马拨了女儿家的,是外甥接的电话。潘老妈说,叫你妈妈听电话啊!孩子说,外婆,你知道,妈妈没力气起来,妈妈都三天没吃饭了,爸爸也管不了她。潘老妈说,孩子啊,告诉你妈妈,我们明天就拿钱过来,叫妈妈赶快起来吃东西,我们筹到钱了!

 

潘多拉的麻烦就这样解决了。她从沙发上起来,{dy}件事就是进厨房为自己烧了碗甜面条,吃得连连打嗝,打出来的嗝充满了整个口腔鼻腔。都怪儿子偷偷塞给她的酸奶,吃得太多了,这酸奶在胃里再度发酵,酸中就带上了臭。这怪味,害得潘多拉都不敢开口说话。从小,做了错事她就不吭声,任大人打骂,倒也不逃,整天还跟在大人后头,等着他们对她开笑脸,笑了就好了,万事太平。

拿钱来的不是潘老头和潘老妈,是娜娜。娜娜说,我得当面把钱交给那个人。娜娜是怕潘多拉把这七万也当赌本了。明摆着的不信任,那也没办法,自己作践的,怪不得别人。娜娜拿回房产证,对潘多拉说,拉拉你看仔细了,不要拿个掉包的回去。桃花眼笑道,真的留我这里也没用啊。娜娜说,杀羊杀惯了杀顺手了,看到可杀可不杀的东西手痒痒乱杀也不是不可能的。桃花眼不笑了,说,小姐说的话,我听不懂。娜娜说,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女士,女士说的话,你怎么会不懂?

娜娜神采飞扬。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正确过。她刹不住车了,出了吉吉棋牌室后,她又把拉拉说了一通,无非是说些十赌九输的道理,可是她越说越舒坦越说越解气,她终于明白,作为一个正确的人教训一个犯了错的人是件多么有快感的事。潘多拉一声不响,垂着头,任她说。潘多拉知道,这一刻不是原来的那个娜娜在说话,原来的那个娜娜和现在的潘多拉是一个样。

娜娜说,现在你欠我七万元了。

潘多拉这会儿只能开口了,她说,我写借条给你。

娜娜说,这个不要紧,难道你还会赖账?问题是,你拿什么还我呢?你公公不肯还,你老公呢,像个没出阁的,指望不了他。你呀,要是像你弟弟一样再叫舅舅舅妈替你还钱,我说,你拉拉就不是个人了!你看看舅舅的背,比驼背还驼了!你要自立啊!拉拉!无论如何,你要自立!

潘多拉把柔弱的眼神对准了娜娜光芒四射的眼睛,她轻声问,娜娜,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娜娜觉得自己的额头前飞舞着一百个太阳,娜娜说,你听我的,我来教你!

潘多拉闷声不响地回到家里,一进门,老公就问,房产证呢?潘多拉从包里翻出来给了他。潘多拉知道,这房产证,她这辈子怕就再也见不着了。老公烧了满满一桌菜,有潘多拉爱吃的蛤蜊炖蛋啊葱油蛏子酱爆螺啊,反正潘多拉就是爱吃甲壳类的东西。一餐饭下来,饭碗边甲壳早已成了小丘。儿子也跟着她吃,要她剔出肉来喂他,潘多拉有点不耐烦,说,都多大了呀?还要妈妈这样喂!儿子学舌,都多大了呀?多大了呀?照旧张大了嘴巴凑到潘多拉的筷子边。这天夜里,潘多拉睡到了大床上,横竖睡不着,起来往那黑箱子里又扔了几件深秋穿的棉毛衫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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