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纵横

人民币升值问题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而且是一个政治问题，成为美方施压中方让步的组合工具之一。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关于人民币价值低估、应该升值的问题逐渐升温。今年3月前后美中双方展开激烈论战，3月末以后双方开始对话协商，论战趋于缓和。但是争议不会也不可能结束，因为人民币升值问题反映了双方在经济、政治、军事各个方面的不同利益诉求和竞争关系。人民币升值是中国的软肋，也是美国的靶子，将长期存在，但不会恶化，因为爆发货币战、贸易战对双方不利，对美国伤害更大。

人民币升值是中国的软肋

　　汇率决定理论有很多，无论如何，作为两种不同货币间的兑换价格，根本上取决于两国的经济实力、国际收支等基本情况。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持续高增长，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持续多年双顺差，已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第二大出口国和外汇储备最多的国家，人民币具有持续升值的条件和理由。问题在于，这只是总量和表面现象，忽视了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的外向性、畸形性和不可持续性问题。

　　具体而言，中国有较广阔的市场，经济有较大的增长潜力和发展空间，本来可以形成自我良性循环的经济，但是由于社会收入分配结构不合理，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消费需求严重不足，过度依赖外贸外资，形成了畸形的以廉价出口特征的外向型增长方式。中国外贸竞争力和贸易顺差，主要得益于国家鼓励外贸外资的政策，以及中国相对美欧国家极为廉价的劳动力、土地、自然资源和环保要求等生产要素价格（而不是人民币低估），这是不可持续的，必须调整的。

　　调整的正确选择应是取消出口优惠政策，提高生产要素价格，而不是人民币升值。近期中国对劳动密集型行业的调研情况表明，规模以上轻工企业出口利润率普遍在5%左右，规模以下企业毛利率仅为2%左右。人民币升值3%将导致出口行业利润下降30-50%，多数企业失去盈利空间。今年春节后，珠三角等地出现大规模的“用工荒”，反映了出口企业盈利能力较弱、劳动力工资提高困难的现状以及必须提高的压力。

　　因此，人民币升值成为中国的软肋。所谓人民币升值符合中国利益，对中国出口企业影响不大，能促进产业升级、降低国内通胀压力的观点，都是貌似有理，实则经不起推敲且被实践证伪的片面之辞。其中，升值的好处不过是人民币对外购买力提高，有利于扩大进口和对外收购，加大了产业升级和增长方式转变的压力。

　　负面影响则包括现有大量美元资产贬值，企业出口盈利下降，出口额和外贸顺差减少，失业率上升。更深层的影响是：促使企业提高生产要素价格、推动产业升级、改变廉价出口模式的空间和可行性降低。人民币升值即便对出口产业中加工贸易（占六成以上）影响不大，但对一般制造业影响较大。一般制造业代表了中国本土资本和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决定了中国经济的未来。人民币升值导致一般制造业萎缩、加工贸易提高，不仅无助于产业升级，反而可能导致经济自主权的进一步下降。中国外贸自2008年11月以后连续13个月出现负增长，其中一般贸易从2009年2月份以来则一直表现为逆差。

博弈短期内不会结束

　　在政治方面，人民币问题可以转嫁国内压力，并迫使中方在国际事务上予以支持和配合。一方面奥巴马政府上台以后在国际问题上基本没有建树，同时国内失业率居高不下，民望下降，而今年11月即将举行中期大选。奥巴马抛出人民币升值问题，可以对支持自己的中产阶级有一个交待，同时施压中国让步开放市场。另一方面施压人民币升值与对华部分产品出口制裁、对台军售、会见达赖喇嘛、谷歌事件等一系列危及中国主权和核心利益的挑衅事件交织，构成一套全面施压中方在国际事务，尤其是制裁伊朗问题上予以支持和配合的组合拳。

　　人民币升值问题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而且是一个政治问题，成为美方施压中方让步的组合工具之一。近期，美国改变口风，不过是由强力施压转为内部沟通的策略调整。美方不会轻易罢手，中方的压力才刚刚开始。人民币升值问题短期内不会结束，但也不会失控恶化。因为爆发货币战、贸易战，将导致双方经济两败俱伤，全球经济重陷危机。但是，两害相权，美国受到的打击将更大，最终的胜利者必定是中方。因为中方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在贸易战中掌握多种制胜工具，包括抛售所持有的美国国债、深化中欧经贸关系、加快本来不可持续的结构调整，从而化危为机，最终走上健康发展之路；而美国一旦失去中国这个全球{zd0}的市场，将出现灾难性的后果，这是美国政府{jd1}难以忍受的。

　　首先，中国可以大量抛售美国国债，导致美国国债收益率上升，市场融资困难，利率上升，引爆美国债务危机、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至于减持资金使用，可以扩大商品进口、对外直接投资和非美元资产的投资。从出口收汇的角度出发，收汇的目的不是为了储备，而是为了进口所需原材料、商品和技术。

　　其次，中国对美贸易受阻，固然会造成较大困难，但同时也带来了结构调整的压力和发展机遇。贸易战迫使中国加快结构调整，避免了以后的危机。而且，一旦完成结构调整和升级，也就真正走上了不可阻挡的崛起之路。

　　第三，从国际博弈和经济全球化的角度分析，中美经贸关系逆转，将迫使中国大力加强和日本、欧盟的经贸关系。这样，非但美国五年出口翻番的计划落空，即便目前对华出口也将受阻，失业率高涨。这是美国政府要设法避免的事情。更进一步，中欧经贸关系由此增强，欧元得以进入亚洲经济一体化，将对目前已经摇摇晃晃的美元本位制构成致命的一击，导致美元和美国经济的崩溃。

　　对中方而言，人民币升值问题与其他事件交织，事关中国的核心利益和长远发展，让步的空间不大。以放开市场换取人民币延缓升值，更不足取。预计中方将继续维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进一步完善人民币汇率机制，适时转向盯住一揽子货币；将进一步扩大进口，加强外汇储备管理，放宽结售汇政策，支持企业扩大对外投资，严控投机资本。在国际上，加强与欧盟、海湾国家及拉美国家在国际政治、经贸和金融领域的协调与合作，大力推进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一体化进程。最重要的是，要取消对外贸外资企业的优惠政策，提高劳动力及其他生产要素的价格，推动加快国内产业结构调整，转向内需驱动的经济增长方式。

作者在中国的银行担任高级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