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4日

早晨五点多钟，几个保安过来，喊着起来起来！不要睡了！阿紫感觉浑身冰冷，僵硬，挣扎了几下，半天没有爬起来。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报纸，估计人家也不会再要了，就扔进了垃圾桶。这一夜，又冷又硬，阿紫最多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感觉比睡觉前还累，几乎要虚脱了。但是，阿紫的心里稍稍有一点安慰，就是ICU里面并没有护士出来叫家属，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好征兆，至少说明老猫现在还好好的，手术最初的几个小时最关键，他熬过去了。他醒了没有？他现怎么样了？阿紫一无所知，也无法询问，只能带着侥幸的心理想：“过了几个小时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了吧。”阿紫也明白，这只是自我安慰，老猫到底有没有脱离危险，还不能肯定。

但是，阿紫已经太累了，累得摇摇晃晃的，但是，她一刻也不敢离开，就是去卫生间，都急急忙忙的，惟恐护士出来叫家属没有听到。阿紫还没有时间去想，这样熬下去，阿紫自己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自己累倒下了，老猫怎么办呢？这是一个矛盾。

七点多钟，嫂子打电话来，说一会儿过来，替阿紫在门口守一会儿，让阿紫回去休息。阿紫非常感激，但是，还是不放心，嫂子再三劝阿紫一定要休息，昨天折腾了{yt}，今天再不休息，身体会垮的。阿紫才准备回家。

出了协和医院，阿紫晕头转向的，xx弄不清楚方向了。就打车回来了。钥匙昨天W已经给了阿紫。可以看出，门已经被损坏，又重新弄好的。阿紫费了半天劲，才把门给撞开。一进家门，只见家里一片狼藉，桌子凳子全都移了位，床上也乱七八糟的，阿紫对此并不在意，跪在床上，想到老猫还躺在ICU里，生死未卜，阿紫悲从中来！掩面而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阿紫哽咽着说：“哥，你一定要挺过来啊！你一定要回家！我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回家啊！”阿紫疲倦地倒在床上，倒在老猫曾经睡的被窝里，电热毯居然还开着，而且开到{zd0}，被窝里甚至有点烫，阿紫把电热毯关小一点。

阿紫真想睡一会儿，阿紫太累了，但是，阿紫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阿紫觉得自己就要崩溃，就要坠入无底的深渊里去。阿紫给人事科科长发了一个信息，不一会儿，科长打来电话，告诉阿紫，局里已经把内退报告批了，让阿紫安心照顾病人，不要为工作的事情担忧了。阿紫有气无力地说些感谢的话，阿紫感觉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挂了电话，阿紫苦笑了一下：“哥，终于内退了！我终于可以不离开你了，可是，哥，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来逼我内退啊！这太可怕了！”

躺在床上，阿紫一直在胡思乱想，各种想法，各种担忧，各种纷乱，搅得阿紫头疼欲裂，一直也没有睡着。不过，可以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阿紫已经感觉好多了。反正也睡不着，阿紫起来洗个澡，把移位的桌子凳子归位，翻出一个睡袋和睡垫，至少今天晚上不用睡在冰凉的地上了。镜子里的阿紫脸色苍白，两只眼睛肿得很可怕，昨天几乎哭了{yt}。整理好东西，阿紫准备去医院，有了睡袋和睡垫，即使xxxx不离开医院，也没有关系了。

阿紫在ICU附近的椅子上没有找到嫂子，有点奇怪，突然看到老猫的侄子NZ在不远处的一个椅子上站起来，给他打招呼。小伙子又高又胖，长得非常像他的叔叔老猫，阿紫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看到阿紫走过来，NJ像是大人哄小孩子一样，安慰了阿紫几句，说起来，阿紫是他的婶婶，阿紫虚弱地牵牵嘴角，算是回应，估计这种微笑一定比哭还难看。阿紫让他先回去，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等待可以探视的时间到来。昨天阿紫已经给萌萌发了信息，告诉她，今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可以看看他爸爸。

这种等待，漫长得让阿紫感觉几乎快要窒息。里面的老猫到底醒了没有？老猫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阿紫的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一直到三点钟，萌萌都没有出现，阿紫迫不急待地跟着护士进入ICU病房。急急地穿上防护衣，问了12床在哪里，就直奔那里。终于看到老猫了，远远的看一眼，阿紫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老猫静静地躺着，很平静，脸色比昨天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好些，嘴里还插着管子，仍然脸色苍白浮肿。阿紫一把握住老猫地手，在他耳边哽咽着说：“哥，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啊，你好些了没有？哥，我再也离开你了，我已经内退了，我会永远陪着你。哥，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无论阿紫怎样呼喊，老猫都静静地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阿紫睁着一双泪眼，问旁边护士：“他到底苏醒了没有？做完手术他一直都这样吗？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护士说，上午他醒了，有时睡有时醒，正常的，你使劲拍拍他，叫他醒来，说着，护士大声喊着老猫的名字，拍拍老猫的肩膀。老猫终于有反应了，似乎很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不过，右眼很难睁开，只是眯了一条缝。大睁的左眼并不看着阿紫，茫然地看着前方。只有几秒钟，就闭上眼睛，阿紫一直在叫：“哥！哥！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知道我是谁吗？”老猫没睁眼，但是，阿紫却看到他微微地点点头，或者说，是动动下巴，阿紫再说再喊，阿紫看到有一滴泪水顺着老猫的眼角流了下来。

但是，好半天，老猫再也没有反应了。突然，老猫动了，他伸胳膊蹬腿，一直在试图拉身上的被子，阿紫注意到老猫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阿紫猛然想起，老猫因为太胖，总是很怕热，是不是他感觉太热了？阿紫贴在他耳朵边上问他：“你是不是感觉太热了？”这一次，阿紫比较清晰地看到老猫点了点头。阿紫大喜：他听懂了！而且有了反应！阿紫马上把被子往下拉拉，并告诉护士，他一向怕热，看他脸上的汗，不要盖得这么严实。阿紫和护士把被子拉到他的肚子，上身只盖着一件衣服，老猫马上安静下来。从那以后，无论阿紫再说话，老猫也没反应了。大约在三点二十的时候，阿紫的手机响了，一看萌萌打来的，阿紫马上对老猫说，我要走了，萌萌马上进来看你。我去换她进来。

阿紫在门口喊萌萌快点，只有十分钟了。萌萌换上防护衣，进去了，阿紫站在门口，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这时，有一对夫妻主动过来和阿紫说话，问阿紫是不是老猫的爱人？阿紫点点头，那对夫妻说是老猫的朋友，过来看看，问问老猫的情况。阿紫把刚才进去探视的情况简单地和他们说了，并感谢他们过看老猫。然后那对夫妻就走了。

萌萌出来的时候，说他爸爸一直在睡觉，醒来一次，阿紫在萌萌面前，还有些紧张，作为萌萌的继母，阿紫也想不到，和萌萌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并交流。可能因为在非常时期，萌萌对阿紫并没有太大的排斥，见面叫阿紫Y阿姨，带着姓叫。阿紫记得萌萌{dy}次叫她，居然是连名带姓叫的。反正不管怎么叫吧，只要叫阿姨就好了。阿紫心里已经觉得很安慰了。

萌萌走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阿紫极度焦虑的心情也稍稍有所缓解。从下午到晚上，阿紫一直守着ICU门口，一有护士出来，阿紫就紧张。门口可以休息的椅子到处坐满了人，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阿紫听到居然是大部分人都是外地口音。有几个护工打扮的人，在那里打牌，旁边的人说：“你们倒舒服啊，没有事做，玩着挣钱啊。一个护工笑嘻嘻地说，没有办法，我们进不去嘛，一出来我们就开始忙了。看来是提前请的护工，因为ICU不准进去，所以，还是闲着。

阿紫对这一切都很淡漠，阿紫开始考虑如何还钱，而且送进去的三万块钱，还不知够不够，以后的恢复需要多长时间，都是未知数。阿紫什么也吃不下，也不觉得饿。嫂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他们的身体都不太好，以后不能来守着了，让阿紫自己多保重，再想办法。除了自己熬着，能有什么办法？阿紫苦笑一下，上午嫂子来替了半天，阿紫已经是很感谢了，以后基本上就靠阿紫自己了。阿紫的姐姐和弟弟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姐姐一直说：“你自己要多保重，他们家人是怎么和你排班的？”阿紫说他嫂子上午来替了一会儿，刚才打电话说，以后不会再来守了。姐姐一直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24小时熬着呢？你要让他们和你轮流守着啊。”阿紫也不知怎么说，虚弱地说：“没有关系，今天我带睡袋和睡垫来了。今天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昨天睡在地上，太冷了。”

下午老徐来了，阿紫像是遇到亲人，喃喃地向老徐诉说着，老猫现的情况，老徐沉默了一会儿，问阿紫：“你们家的经济谁来管？”阿紫不明白为什么老徐为什么要这样问，如实说：“经济上我来管，不过，也没有钱可以管的，也只有那点收入。结婚的时候，老猫才让我管家，结婚前，我一直在广东啊。”老徐又问：“那他以前呢？他以前欠的钱你知道不？”阿紫愣了一下，：“他欠钱？我不知道啊，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告诉我，我们没有钱，但是，也不欠别人钱。从此以后，家里的钱归你管。我们不是才结婚几个月嘛，也没有多少钱可管啊。”老徐叹口气，说：“小Y,说实话，你的命真苦！如果真像你所说那样，你考虑过没有？将来如何生活？”阿紫说：“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们也不欠人家钱，这次他意外生病，如果实在不行，就把珠海的房子卖了还钱，也就是了。怎么不能生活了。我已经退了，还一些内退工资。”老徐说：“你太天真了，虽然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实际上，他在外面欠不少钱，你知道这次他生病时，他哥嫂是怎么说的吗？当时大家都为钱的事情商量，问他哥嫂，他哥嫂说，他还欠我们钱呢，再拿钱出来，不可能了。”阿紫呆了，问：“他借他哥多少钱？为什么借的？”老徐说：“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好像是为了NZ的工作，借了他哥的钱，到现在没有还。”阿紫的心里苦涩得无法形容，可怜的人！一直把他哥当成最仁义的化身，在最关键时刻，自己的亲哥哥，没有说一切以生命为重，而是说“他欠我的钱还没有还呢，我怎么能再拿钱出来。”亲情也薄如纸了，阿紫相信，如果老猫和他哥现在换个位置，老猫一定会全力赴地抢救的，不要说钱，就是卖了自己来给他哥治病，他也会的，但是，人和人不一样啊。老徐又说：“老猫肯定还借了不少钱，上次看腿的钱除了报销的，就是借单位的。单位也不愿意，一年一年欠着，也不好报账。”阿紫酸酸地说：“欠单位多少？”老徐说：“不太清楚，也几万吧，另外，他可能还借郭的钱了？你知道不？”阿紫呆了，傻傻地说：“徐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说虽然没有钱，但是他不欠任何人的钱。那么，他欠你的钱吗？”老徐说，“他不欠我的钱，我要找他谈谈，看看他有什么打算。”阿紫慢慢地说：“徐大哥，他现在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但是，不管他怎么样，他以前欠的钱，我都会承担，我既然嫁给了他，我们就是一体的。我已经托朋友帮我卖珠海的房子了。”老徐也不知说什么好，站起来，客气几句就走了。

九点多钟，阿紫在电梯旁边，刚铺上睡垫，几个保安就来了，说：“不能睡觉，不能睡觉！起来起来！”阿紫奇怪地说，昨天晚上门口很多人在睡觉啊！”保安说：“不能睡觉！你看现在谁睡了？就你一个！快起来。”阿紫朝四周看看，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躺下了。阿紫只好慢慢地爬起来，保安走后，一个人悄悄地对阿紫说：“现在还早，要11点以后才能睡觉。”阿紫恍然大悟。可是，阿紫累得实在不行了，晃到楼梯口，坐在台阶上，头靠在墙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伸头朝外看了看，看到很多人都睡觉了。保安也不见了。阿紫从楼梯口出来，还是在昨天的位置，电梯旁边的角落里，铺上睡垫，打开睡袋，慢慢地躺上。

阿紫终于睡着了。睡得那样沉，连梦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