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工业、农业“大跃进”,“{yt}等于二十年”的激情号子振聋发聩。伟大{lx}xxx提出:要在“15年左右时间在钢铁等主要工业品产量方面赶超英国”,要在工业战线“以钢为纲”,并提出了要在全国“全民大办钢铁”的伟大号召,于是“钢铁元帅”升帐了,在全国立即展开了“全民大办钢铁”的“伟大运动”。为了实现“年产1050万吨钢”,全民大炼钢铁的熊熊火焰,如燎原烈火,很快燃遍全国,所有农村、城市纷纷建起了小高炉,甚至在中南海里也不例外,可说是神州大地,土炉林立,火光冲天,所有机关大院、工厂、学校、街道、乡村,全都投入到这轰轰烈烈地炼钢热潮中。“忽如一夜春风至,土炉如笋冒出来”,这是当时媒体上形容全民大炼钢铁的壮观场面。那么,我所亲身经历的“全民大办钢铁”是什么样的呢?请看本文:
1958年,小土炉是如何炼出钢铁的
我的家乡淅川县,也和全国一样,立即掀起了轰轰烈烈地“大办钢铁运动”。在我们滔河乡滔河镇,也就是滔河人民公社的所在地,是全乡(全公社)大炼钢铁的基地。
在我们淅川县,一无铁矿、二无煤炭、三无电力。除了县城在夜晚有几只昏暗的电灯泡之外,全县所有乡镇,全是靠煤油灯或所谓的“汽灯”(以石棉丝制作的灯泡,用煤油加气点燃灯泡,也只有政府机关和学校才有)照明,面对这三重困难,如何“大办钢铁”?“xxx的伟大号召就是命令”! “尽管困难千千万,困难难不住英雄汉”。“淅川不是没有铁矿吗,这是不动脑筋的具体表现,我们守着一条大丹江河,沙滩为我们提供了用之不完的铁砂,再说还有吃大伙时收上来的那么多铁锅和菜刀吗!淅川不是没有煤炭吗?但我们有的是树木,用木头烧炭,用木炭炼铁不就可以了吗!淅川没有电力鼓风怎么办?请问,我们的先人们在古时候怎样发明了冶铁术?我们照样可以按古时候的方法用木头做成大风箱吗!”
—这是暑假后开学时校长王熹英根据上级指示,对学生们所作的“大办钢铁”动员报告。
从此,一场轰轰烈烈地“大办钢铁运动”在滔河公社开始了。
要炼铁首先要解决燃料。
在丹江河南岸全是光秃秃的土石山,除了长一些小的灌木和荆棘之外,根本没有大的森林,为了解决炼铁的木炭,只好见树就砍,一时间,无论是散长在山上或田边的大树小树,还是每家房前屋后乘凉的柳树、杨树以及各种果树,只要有3公分粗细,统统“在劫难逃”。这些树砍伐后,全是由社员们用扁担挑运到公社炼铁炉场地,人们按照祖先们传下来的烧炭方法,先在地上挖一个数米深的大坑,然后把木头分层摆好,留出生火口和烟道,再在木头上面封上几尺土,一座木炭窖就造好了。人们从最下面将薪柴点燃后,大约有三五天时间,再从上面浇水熄火,木炭就烧好了。一时间,炼铁炉附近的几十座木炭窖浓烟滚滚,数月不熄。
二是关于鼓风设备。
“困难难不住英雄汉”。公社把各个大队的巧木匠召集起来,“群策群力”,不分日夜的“连轴转”,很快造出了一只只特大的风箱。这些风箱用桐木制作,每只风箱有3.5米长,像一只庞大的棺材,每端有四根6公分直径3米多长的活塞式拉杆,拉杆端部按上井字形把手,风箱两端各有6个棒劳力,人们喊着同一的“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进一退的伸缩着拉杆,向土炉鼓风。
三是解决铁砂。
这项光荣任务交给了我们中学生。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五六百名中学生,有的手拿簸箕,有的挑着箩筐,来到距学校六七里的丹江河边“沙里淘金”。我们这些中学生年龄悬殊较大,刚升入初中的,年龄小的只有十二三岁,{zd0}的男生已二十来岁,并且已结了婚,有的还有了孩子。这些大学生们一个个膀大腰园,他们负责将淘出的铁砂用竹筐挑到炼铁炉旁,往返一个来回要走十三、四里,半天要挑三次铁砂。虽然两筐铁砂有一百多斤重,但空筐返回河滩时可以不再负重了,这无异等于休息。最受罪的是我们这些不能肩挑重担的小年龄学生和女学生,我们每天至少要在水深过膝的河水里浸泡上五六个小时,除了吃午饭时才准上岸休息一会,除此之外,我们一直弯着腰站在水里,手里端着一簸箕沉甸甸的沙子,在水中左右晃动,把比重轻的沙子在水中漂走,而比重大的黑色铁砂,则在柳条簸箕的缝隙中留了下来。一簸箕河沙有六七斤重,大约可以淘出半两铁砂。
转眼已到了10月下旬,冰冷的河水,加上刺骨的寒风,我们这些淘铁砂的学生们,手脚冻的像胡萝卜一样肿了起来,但谁也不敢发出丝毫怨言。过了不久,许多同学病倒了,在此情况下,学校只好向乡党委反映,这才让我们不再“沙里淘金”了,但学生们要帮助向炼铁炉运送原料。
学生们不再去“淘铁砂”了,库存的铁砂也不多了,小土炉没有原料炼铁怎么办?公社领导立即下令,把数百个村子在“吃大伙”时收缴的所有铁锅、铁勺、菜刀、锅铲统统运到炼铁场,与铁砂一起“回炉”,由于炉温不高,这些上好的钢铁被xx糟蹋了。虽然这样做劳民伤财,但只要是从小土炉流出的铁水就是出了政绩,就可以“卫星上天”,这些干部就可以得到提拔重用。
此时的我,被老师们选拔到学校“大炼钢铁宣传队”。在全校五六百名学生中共挑选了十来个男女学生,因此被老师选进宣传队是非常光荣的。我们的任务是专门到炼铁炉现场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我的脚色是说“快板”。由于平时我很喜欢文学,所以编个“顺口溜”一类的“快板”是不成问题的。每个宣传队队员化了化妆,我的头上扎了条白毛巾,穿了身上白下蓝的衣服,腰里再扎条红绫带,手里拿着自制的竹板道具,在那位专教文体的张老师的带领下向炼铁场走去。
这是一场令人激动地场面。
这是由两座三间民房改造的“炼铁场”,每座房子前墙洞开,中间后墙的外面是一座直径约两米、高约三、四米的砖砌炼铁“土炉”, 社员们在外面沿着与土炉连在一起的砖梯向炉子上料并从炉的下面取出铁水。在房子里面的中间,靠后墙安装着一个3米来长的木制风箱,两端各有6个壮劳力共同拉动的大风箱,箱身和拉杆足有10米。这些拉风箱的人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发出与脚同步的吼、吼、吼的“号子”,风箱同时发出呼、呼、 呼的风声,那高出屋顶的土炉,在风力的鼓动下发出了随着风声而上下闪烁的桔红色火苗,我们这些宣传队队员,则用锣、鼓、与大铙,伴着鼓风人的脚步和“号子”敲响,正所谓“小土炉里红又红,加上铁砂快鼓风,决心炼出好钢铁,炉炉铁水压西风”!
在一阵阵鼓、锣声后,我这个说“快板”的登场了,我右手拿着两片竹板敲了起来,先说了场报纸上刊出的诗歌:
“一道小河红光闪,
铁水奔腾下河田,
高炉好比火焰山,
哥哥炼铁似神仙,
绣花姑娘来看见,
放下手中针和线,
砌起砖窑在路上,
姑娘要把焦炭炼,
绣花帕子汗湿遍,
个个姑娘乌黑脸,
大园月亮当灯点,
小小青砖当枕眠,
木炭送到高炉前,
炼铁哥哥笑开颜,
姑娘文武真双全,
能为钢铁粮食添。”
随后,我又说了一段自编的“快板书”:
打竹板,响连天,
说段快板来宣传,
炼钢铁,不平凡,
能做火车和军舰,
建成高楼和工厂,
做成枪炮送前线,
解放军有了枪和炮,
早日解放咱台湾,
同志们,加油干,
别怕汗水湿衣衫,
鼓足干劲争上游,
xxx指出了“总路线”,
今天多出一炉铁,
共产主义就早实现!
由于加入了宣传队,就比其他同学风光多了。我们不再到炼铁厂干重活了,并且还能享受这样的特权:同学们到食堂吃饭时必须排成长队,而我们则可以自由出入食堂;同学们是定量用餐,而我们,玉米面糊糊随便喝,刚出笼的红薯专捡光鲜的吃。
但到了1958年年底,上级一道命令,小炼铁炉“下马”了,停课数月的我们,终于回到课堂上课了。
这次大炼钢铁之后,在我的家乡,除了一个名叫“双庙岭”的山头上,有两棵两三人合抱的大皂角树,因为它太粗太大又太高了,人们缺乏伐木工具,又无法上到树顶,于是它逃过一劫,但在其它任何地方,再也看不到任何树木了。因为只要是三厘米以上的树,全都伐去烧木炭了。在我们家乡没有煤炭,全靠薪柴和农作物秸杆当燃料做饭,而有些秸杆,如稻草等是不能使用的,为了解决做饭用的薪柴,那些剩下的不能烧炭的小树、灌木、甚至山上的所有荆棘全都被砍了回来当柴烧,而丹江河滩上那茂密的芭茅丛,它的根也全被作为燃料挖完了。此时的家乡,可谓是除了庄稼和山上的青草之外,再也看不到树木了。山是光秃秃的,地是光秃秃的,河滩是光秃秃的,家里也是光秃秃的(“共产风”已让人们没有私有财产了)。因为刚刚对麻雀进行了全民围剿,所有鸟儿都受到了株连,加上又缺少鸟儿们的生存环境,所以再也看不到鸟儿了,再也听不到它们的欢歌了,什么山村里小河边,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山青水秀、果树飘香、桃红柳绿等等所有的美丽景色,都被大炼钢铁的滚滚洪流烧的一干二净。什么水土保持,生态平衡,环境保护,那时候的人们谁会想到这些啊?这样的生态破坏景象,一直到一二十年后才慢慢恢复,但这已是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了……。
(本文选自周光敏平民传记:漫漫人生路第二卷-辛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