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灾后五日四夜


     4月14日7时49分,地震发生。当晚,记者联系各方,准备赴灾区采访事宜;15日晚饭时,接到中联重科救援队电话;16日晨,记者与中联重科救援队一道从长沙出发,由于飞机晚点二个小时,下午一时至西宁;晚上6点再出发,直奔玉树州,路程860公里,时间14小时。17日中午,记者抵达玉树县。

 

4月17

艰难的救援

 

    正午。玉树县县政府所在地结古镇,救灾车辆太多,排起了长龙。脸色黑红、眼睛高肿的藏胞交警称,距县城还约10多公里,地震后,他一直在疏导交通,没有睡过一次觉。多次沟通后,满怀救人激情的中联重科救援队队长王旭虹准备往前突进。这位交警几乎哭着对他们说:“别走啦,我求你们呐!”

山形依旧水照流。十公里之外,除了山上的藏幡在春风里飘荡,看不到半点震后痕迹。一步一步挪,行到距县城三、四公里地方,坍塌的房子突然呈现眼前。

    位于结古镇新寨村的加那嘛呢石堆,在此次地震中全被摧毁,断壁残垣堆满路边数百米长。有着悠久历史的加那嘛呢石堆始建于1715年,是整个中国藏族{zd0}规模的石堆群,盛极多年,最近又获“大世界吉尼斯”之最。

    遭此劫难后,加那嘛呢已成为一段历史。    阴霾的天空飘起了雪。人们开始走进帐篷,失去了家园的牛羊也倚着危墙躺下。


    衣裳褴褛但年轻美丽的藏族小姑娘尕尔文毛告诉我,她家的房子倒了,没有死伤,人、狗、羊无家可归。今年她十五岁,上六年级。玉树灾后五日四夜                                       (藏族姑娘尕尔文毛)
    来到被地震严重破坏的结古镇集贸市场救援现场。据了解,集贸市场大楼原有四层,与毗邻而建的县工商大楼层齐高。如今,集贸市场只有县工商大楼两层楼高了,上面部分全部垮塌。

    在现场指挥施救的青海果洛州甘德县政法委书记龚登介绍,从前{yt}开始,他们就在这里勘察、清理,通过生命探测仪、搜救犬等手段,确定下面埋有2-3个人,但无生命迹象。今天,指挥部协调了地震专业救援、工程机械、医疗等队伍过来,下午1点开始作业。

    “错过了黄金救援72小时后,救人工作变得困难。不管如何,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龚登说。

    从河对岸远观,穿着印有“四川救援队”字样制服的救援者们正在作业,他们旁边,标志着“中联重科”的汽车吊正挪开重重的混凝土柱。雪不知何时停了,风很大,飞沙漫天。中联重科救援队副队长王君斌沮丧着脸说,上午他们在距集贸市场大楼100米处的扎西宾馆找出2具遗体,另救出1位气息尚存的受灾群众,但救出后不久便辞世。

    在我对参与救援的恳切要求下,龚登书记给了我一双手套,并叮嘱“要小心、要听从指挥。”

    来到市场被震毁房屋废墟上。剪钢筋、吊石块、小心清理场地,救援在缓慢推进,两个小时后,挖掘机又开了进来。窗帘被扯出后,救援队又刨出了一些木条。不久,有人喊:“头发!”

     确实是头发,且是女人的头发。压在女人头发及脑袋上面的是一截一米多长的预制板。合力把预制板挪开后,尸体露了出来,年轻的女人穿着内衣,侧躺在满是灰尘的床单上,嘴角含着大块瘀血,脸的表情作惊鄂哭喊状。


    在一片低沉的祈祷声里,喇嘛们走过来,把女子包在白布里,慢慢抬下台阶。此时,是18时40分,救援仍在继续。

 

江格埋葬亲人

    在玉树体育场临时安置区的帐篷里,我与结古镇藏胞江格聊起了这次灾难。

    江格有一个三口之家,他,老婆,儿子,住在一个砖木结构的二层楼。往年,他们会在夏天挖点虫草,余时打点短工,日子平安顺畅。

    4月14日那天早上,江格在床上睡觉,老婆早早起床料理家务,17岁的儿子嘎玛旦周在州民族学校念高三,7点20分吃完早饭后就到学校去了。

    7点49分,地震来临,他想爬起来但地面晃动不止,随后,房子轰然垮塌。他从砖头里钻出来的时候,老婆已跑到了门外,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此时,二楼已经坍塌。幸运的是,他俩都没有受伤。

    江格马上想到了不远处平房里的弟弟。当江格从砖头中扒出弟弟的时候,弟弟已经过世,他女儿21岁,大学刚毕业,也受了伤。江格把侄女背了出来,医生检查后说,没事,还算幸运。但到16日侄女便去世了。江格说,侄女没法得到全面检查,“死在内伤”。

                                  (帐篷里,江格一家)

    江格把弟弟与侄女相继送到玉树机场附近的xx台。xx,指将逝者肢解后饲喂鹫鹰与乌鸦,鹫鹰与乌鸦食后飞上天空,藏胞认为逝者就将能顺利升天。但江格想把亲人xx的要求被活佛否定了。活佛对江格说,xx会招来太多鹫鹰与乌鸦,影响旁边机场的飞机起落。

    江格{zh1}把弟弟与侄女埋葬在xx台里面。


    “叔叔姐姐的死让我难过,同乡的伤亡也让我难过。”嘎玛旦周对我说,14日早晨,到达学校后,他和他的同学都聚集在操场上背书,因而没有人在地震中受伤,但一些同学的亲人却遇难了。“现在,我和我的许多同学都是志愿者,可是,马上要高考了。”

    在江格的帐篷里,记者看到堆放了不少方便面、矿泉水、棉被、大衣、食用油、红萝卜和青菜等生活物资。“与其他灾民一样,我们都被安置得很妥当。”江格称,“没有中央,没有国家,玉树的过去不会得到发展,受此重创后的玉树也将永远起不来!”


工程机械像开行业展会

 

    玉树的天气就像孩儿面,忽儿下雨,忽而飘雪,忽而晴空万里,一如中联重科救援队长王旭虹的心情——一次一次地救到人了,打心眼高兴;一台又一台车忙完手里的事后,又为不知该往何处救灾而心忧。


    开车沿玉树大街小巷甚至城外兜了一圈,中联、徐工、三一、柳工、黄工、晋工、山推以及卡特、小松……工程机械设备多得就像一个行业展会。王旭虹称,因进入的工程设备太多,州里面协调、安排不过来,与其他所有工程机械救援队一样,他们需要自己去联系政府部门或xx,自己去找救援任务,自己负责自己的后勤。

    而实际上,对设备的协调在指挥部看来也是一桩大难题。指挥部的一位官员说,灾情下的救人、抢修、保畅等工作随时在变化,需由各部门上报再由指挥部临时征用,因信息不对称等原因,经常还征不到合适设备。


       (挖掘机刚停,就有同胞跑下去查看是否有人存在。其实,挖掘机并不适合救人,适合挖尸体。)

    此次,有过汶川救援经验的中联重科{dy}时间联系青海相关部门、并上报湖南省政府后,在詹纯新董事长的布署下,分三路挺进玉树:{dy}批12台起重机、第二批3台后勤保障车、第三批5台挖掘机分别于16日、17日上午、17日下午抵达灾区,其首批设备还是{sg}进入灾区的工程机械救援队。

    相比其他工程机械企业,尽管中联重科投入使用的设备已经不少,但王旭虹仍然心急如焚——千里驰援,他不想看到如此结果,他希望全力以赴、满负荷地投入到抗震救灾的一线中。

    23时10分。中联重科救援队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达成如下共识:从18日开始,派人24小时“盯”指挥部,在现有工作量基础上,向指挥部主动请缨;将所有设备分成四组,{dy}组救人,第二组修复电力,第三组恢复通信,第四组待命,随时听候指挥部调度。

 

4月18

新校园,会有的!新家园,会有的!”

 

    凌晨1时。记者与中联重科的队伍睡在第三完小的街道上,每台车上3人,我睡在车旁的帐篷里,冷,寒气湿透身。藏狗不停叫唤,人车不断流动,影子打在帐篷上,总感觉到是人站在门口,有些怕,后安慰自己,这么多年坎坷与坦荡,听天由命吧。

    早上醒来,帐篷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头发也湿了。

    8时20,在玉树中心广场,来自宁夏的马光才靠着帐篷烧柴煮茶,吃着馍与羊肉。他一边邀请我吃羊肉,一边说,羊肉是玉树州统战部送过来的,与15个老乡住在一个帐篷里,男男女女一起,不方便,很想再要一顶帐篷。

    他们是集贸市场的幸运者。他们本来在集贸市场做小生意,地震时人都没有受伤,“小娃连皮都没有伤着,真主保佑我们哪!”只是东西全埋在里面,大灾之后想回家,但十几号人没有路费。


    在中心广场、体育场、赛马场等临时安置点的采访中,我发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被困者,以湖南、四川、甘肃、宁夏、山东等地的打工者为多,其中,湖南民工有200多人,宁夏有300多人,重庆民工达600多人。他们称,玉树到西宁的班车就要180元左右,希望政府能够统一安排遣送,留在这里,只会增加更多的负担,返乡后还可另谋生计。

     全城开始戒严。xxx总书记要来了。


    14时左右,总书记到了指挥部,向100米之外的我们挥了两次手。

    总书记马不停蹄地考察了大同村、体育场、孤儿学校、医疗站等地,并在孤儿学校板房教室用粉笔在黑板写下:“新校园,会有的!新家园,会有的!”


    州委副书记东坝阿宝对我说,“在抗震救灾的关键时刻,总书记提前回国前往灾区视察、慰问,我们都很感动,我们将团结一致,带领群众奋力抗灾,夺取胜利,共建新家园!”

    戒严持续到晚上12点。

 

4月19

孤儿学校的希望

 

    玉树县城街道上的救援车辆汇成了长龙,在交警的指挥下,车行缓慢但有序前进;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围着黑黑的锅炉做饭,或聊回家的日程与打算,或聊着从哪里来的救援队伍、救援物质的多少、以及生命的无常;应急厕所还没有搭起来,人们就着角落大小便;街上不时有一队队武警官兵、医护人员与喇嘛经过。偶尔,一辆大卡车开过,喇嘛们在车上扔下一些方便面和饼干,于是有人跑过去弯下腰捡食品。

    10时26分,到达玉树孤儿学校。孩子们聚集在操场上清理垃圾。环顾四周,餐厅尚好,教室虽没倒下,但已千疮百孔,正对面的寝室已变成一堆瓦砾。


    白玛老师告诉记者,学校有210多人,每三年招一次生,分三、四、八、九年级。孩子们6点起床,7点30分吃早餐。灾难发生时孩子们逃过一劫,“总书记来到我的身边,握了我的手,我深受感动,备感鼓舞。”她说,昨晚9时左右,成龙大哥也来了,还唱了一首歌。

    在三年级的教室里,总书记所写的“新校园,会有的!新家园,会有的!”字已经不在,黑板上写着“我们中国人要团结、心连心”等内容。

    “那块黑板被换下来了,准备送到州博物院里去。总书记的话我们都记在了心里。”校长尼玛仁宗说,“温家宝总理16日来看望了我们,总理的话犹在在耳边。现在,胡总书记又给了我们批示。有党中央的关怀,有全国人民的无私支持与援助,我们有信心把这所孤儿学校办好。”

 

4月20

“再过几年你来玩吧”

 

    中联重科的救援行动正由被动变成了主动。从18日开始,在紧跟指挥部调度并科学布署后,公司机械设备均被派往了灾区的最前线。


    截至4月20日,中联重科共为灾区配合抢修了中心广场、体育场、机场3条线路、吊装60多根电杆,吊装水利厅、城建局大型电力设备8台,拆除电信办公楼、扎西宾馆、西北牛宾馆等6栋危险建筑,配合搭建了玉树县城首批50余个应急厕所,救出1名幸存者,挖出13名遇难者遗体。


    考虑到中联重科主要设备为救援设施,玉树救人救援工作已告一段落,应指挥部要求,中联重科救援队定于21日撤退。玉树州委办公室以文字方式表达了中联重科救援队的尊敬,“你们克服了天气、吃住等困难,英勇抢险,成绩突出,圆满完成了抗震指挥部下达救灾任务,玉树州向中联重科特别是湖南人民表示衷心感谢!”

这支队伍付出代价是,在抵达灾区的5天时间里,爬高山,战高寒,搭地铺,没有洗过一次澡,没有吃过一次热饭,甚至连泡方便水的开水都没有,有3名队员感冒,1名队员在救援当中受重伤,肋骨摔断6根,目前在医院急救。


    23时30分,我与中联重科救援队长王旭虹再次围绕县城转了一圈,街上,灯火阑珊之下,满目凄凉,人烟稀少,疲惫的灾民想必在帐篷里休息了吧,而每隔500米左右,总能看到一队队xx踏着方步在值勤。四周山峦重叠,天上繁星点点,一弯上弦月挂长空。突然记起州民族学校高三学生嘎玛旦周的话:“再过几年你来玩吧,到了夏天,这里风景真的很美!”

 

4月21

雁口山的哀悼

    8时30分,返程队伍抵达结古镇新寨村。在喇嘛的指引下,我与中联重科的救援队员走进安置区,将棉衣、被子、帐篷、食品及部分现金交到一些孤寡藏胞手里。

事实是,他们在抵达灾区的6天时间里,爬高山,战高赛,搭地铺,没有洗过一次澡,没有吃过一次热饭,甚至连泡方便水的开水都没有,另有李永华等三名队员感冒了,为此,玉树州民族医院的医生下了“必需撤”的死命令。

    在被一些人遗忘的震区乡村,仍有相当数量的灾民十分困窘。
    我们得走了,离开这哺育了我们大半中华民族子孙的三江之源(黄河、长江、澜沧江的源头,玉树州、果洛州各占一部分)。对中联重科部分救援队员来说,他们还有数千公里长路。事实上,因救援队伍连日劳累、高原反应严重、感冒队员增加等情况出现,玉树州民族医院的医生也对他们下了“必需撤”的死命令。

沿途,不断有藏胞向我们招手,送上温热的奶茶,孩子们举着“感谢祖国、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等内容的纸板,为我们送别。


    上午10时,玉树州在玉树县结古镇政府西侧举行哀悼地震遇难同胞活动。同时,在海拔4458米的玉树雁口山,中联重科救援车队停下,队员们排成排,向西,面朝玉树县城,默哀三分钟,悼念在玉树地震中遇难的2000多名同胞。此时,数十辆救援车同时按响喇叭,长、短、高、低的汽笛声像在呜咽,在悲嚎。令人震撼的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降下了雪花,然后由弱转强,天地间刹时变得苍茫、庄严而肃穆。


                                  (我们的哀悼)
    哀悼时,那些我亲眼见到的玉树遇难同胞,那些劫后余生、美丽而充满希望的高原红,一一浮现眼前,一生只见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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