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早春的二月依然肃杀，一连串的阴霾天气，乌云压城。日子像打水漂一样划过三月的门槛，过了谷雨，也没见春和景明的迹象。憋了半年的雨湿了地皮，嫩草仿佛还没拱出冻土。冰岛的火山灰就快飘过来了，据说能把朝鲜半岛吞没。总之一切都没理由欢欣鼓舞。

天气再不宜人，也不至于把人闹成抑郁症。飞机坠毁，火车出轨，楼市崩盘，xx罢工，二奶揭发，官员xx也不能阻挡历史车轮滚滚向钱。

老陈不吸烟不嗜酒也不讲究好茶叶，西服都不穿，成天穿一件带拉索的中式夹克衫，平白朴实中庸的领子谦虚谨慎地敞开着，露出衬衫的领口明显没有经过心灵手巧的媳妇熨烫或星级酒店的洗衣房认真打理。你闹不清那件灰不喇及蓝不喇及或者豉汁豆瓣色调的拉索褂子是租来的还是体制福利分配来的，就好比你闹不清金正日那件大棉袄是国产的还是Made in China。当年他回国接受骚狐采访的时候穿的十分严谨，像陪领导人出访。十年官场风雨消磨，四平八稳，像丛林中的蜥蜴，蜕变成更好的保护色，潜伏。

他在主席台上，或者说，椭圆形会议桌的首席位置，隔着一只裹着海棉球的、吮满唾液和灰尘的话筒向下睨视，用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瞥见浪琴手表以及金光闪闪的袖扣和万宝龙水笔。这些曾经是外企白领模仿资本家高管身份的饰品如今进入了官场。春节前他曾微服私访过一个下属，在这个下属的办公室里他打开一个柜子，以为里头全是文件或书籍，结果发现柜子里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挂着熨烫好的各色衬衫，搭配着各色熨烫妥帖的领带，一律都用塑料袋套着，是附近一家星级酒店的洗衣房送来的。

他粗算一下：洗一件衬衫加领带大概是100元，洗一打是1200元，假如他的下属{yt}换一件，全年220个工作日，就是两万多块的洗衣费，相当于一个普通员工全年的工资。这钱是哪儿出的？还没算干洗熨烫西服和大衣。此外他还在踢脚线附近发现了茅台酒瓶子，茶色玻璃柜里还有洋酒。

回来后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把这个下属发配到外地的一个待建工地。那个地方风沙大，没有热水，脖子永远是黑的，他那些衬衫大有用武之地。

他安插了另一个心腹替换这个下属。这个心腹是他丈母娘小姨子二姑妈三表姐大姑父的小舅子。朴实沉稳，不苟言笑，{yt}最多说三句话，每句话不超过两个字。因为憨厚寡言，不怒自威，很快就赢得了公司内部一位行政助理的芳心，用智谋、撒娇两招，拆解了一张呆板面孔，脱胎换骨成了男花痴。陈大官人早洞察幽微，趁早换了自己的老情人取代了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小舅子。他不能容忍一个男人在金钱和美色面前落花流水。

眼下，这个阴翳不开的二月天，这个三月谷雨刚过，这个杜甫吟唱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的愠怒与喜悦、沮丧与憧憬交相绞磨的黯淡春光里，他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席台上，暗暗摩拳擦掌，准备向万宝龙、金袖扣和浪琴表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