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岚美文系列01 老旗袍?????? 盘扣旧了,重新勾织;绣花淡了,整饰挑色,那件陪嫁的紫绒旗袍一直压在祖母的箱底里,足足半个世纪。她说,那是姑母的姑母赶了两个晚上一针一线为她赶制的嫁衣,到老也舍弃不得的。
????? 每年岁末,祖母总会翻箱倒柜把老旗袍晒整一番,看惯了,祖父见怪不怪,只是免不了要劝上一两句:“不足惜!现在流行的是白纱!”祖母不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的针线里,一双手像扎头髻一样麻利地打着金鱼盘扣。 ????? 年过八旬的这对老人,打我记事起,一直是在柴米油盐磕磕碰碰中走过来的,平淡的像水,甚至有些麻木。如果说,56年婚姻的背后包含着什么,作为上世纪80年代生人的我,从生活的断章中,看到的仅是一些拼凑起的记忆,而这记忆有时就像营口秋风里的絮,分清来自河北还是河南。 ????? 那年,说不清是春还是秋,私塾先生和蔼地问同两个弟弟一道来读书女孩的学名,她摇头示意,‘只有乳名’。在那个礼教森严的年代,祖母日后虽然没有同弟弟们一道考取大学,却得到了先生赠惠于她的学名“永兰”。求学的路,对于女人来说是艰辛的,我至今不知道祖母是怎么从老祖母的裹脚布里挣脱出来的,得益于她的这一双‘大脚’,她像同时代女中的新青年一样军号声中改变着自己的人生。为表达作为新青年的志向,面对北国白雪皑皑的山岭她兴奋告诉同学,我今儿起叫‘雪松’。那年她20岁。人生,像锅里的盐,或重或淡……只是她的长辫子,变短了,即又一剪刀齐到了耳后。此后,祖父就再也没看到过她的长发。 ????? 说不清是哪位姑母对一身烈宁装的男方家提出的惟一要求是花轿迎亲,当年连祖父都觉得有点老套。要知道,早在六十年前,营口遍地跑得都是四个轮的汽车了,但不知为什么一向激进的祖母却乐此不彼。时光荏苒,连祖母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当年是不是凤冠霞帔了,惟一可以追溯当年容颜的可能是从那张只有一元面值邮票大小的结婚照寻觅了:套红的婚照如今只有祖母两条小辫子上扎的蝴蝶结还依稀泛着淡淡的粉。从执教到下放务农,从兄弟离散到牛棚岁月的种种苦难。对于这些,祖母总会哑哑地笑而处之,提及多是大庙沟小米绿豆谷子之类的灶台嗑儿。 ???? “那是大红的,老照片,看不出原色。”祖母哑哑地说,此时她的头发已全白了。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记不得的年轻时的歌,但祖母一直摸索着那个裹着老旗袍的布搭子吟吟地哼,我听不到,也听不懂。如如“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那么,所思所怀大多会寄于物。就像老人压箱底的老三样无非是婚书、镯子和手表。而这些,祖母在浩劫岁月皆失去了,只有红小兵看不上眼的那叠布搭子,留在她身边,锁住当年的某段记忆。 ????? 又进寒秋,一两条锦线又断了,领口的盘扣也泛了白。针头线脑儿也爬上了膝盖,祖母又忙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