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石缘

                                       　　　　　　《收藏界》2002年10期

  　我离休来西安定居后，便以潜游书海墨林，护持庭院花木为晚年乐事，因得与农艺家胡增贤君相识，交谊且笃。某日，胡兄以珍藏墨宝一帧与我共赏。我不懂书法，只是一名欣赏者，面对峻励高古、险峻飞动的草书精品，便有一种登高望远，觉天风浩荡胸襟的快感，细看题款，知为尊师卫老先生俊秀所作，遂求引见。迄诣卫老居室，令我惊诧不已。一位负屈蒙冤20余载的学者专家、书法大师竟困居在两间陋室之中，老人独占的小间已被书籍字画塞满，卧榻则仅三尺木板一块。困处此中的主人竟自号日“二门楼主”，旷达胸襟于此可见。举目床头，见一横披隶书，乃鲁迅名言“真、硬、韧”，炯炯夺目，我心为之一震。20世纪30年代我是一名热爱鲁迅文学的青年，正是遵循鲁迅教诲才投身革命。今见此三字顿觉楼主的心是与我的相通的。在此后10余年的交往中，我渐渐发觉这位身材瘦小，眼有疾，臂不能抬的八旬老翁原是位壮怀激越、一身正气的刚烈布衣。他的书法之所以独具超人魅力，非但源于他深厚的书法底蕴，更在于他的为人，“会作人即会作字”，他已将高尚的品德、情操、襟怀全化作了笔底风神，犹如扶摇九万里的鲲鹏俯视人世间一切坎坷、沉浮、名利、荣辱……都不过是尘埃“野马”，而心中所追求的则是“铸成警世惊人句，驱散乌云天自高”的大目标大境界。他是一个“我的笔就是刺刀”的铮铮战士，是位以生命作书的真朴素大书法家。

　　1993年5月，我在卫老新居偶然谈及所见岳阳楼上明代书法家张椒所作《重修岳阳楼记》墨宝的沉浮经历。张椒所作板书珍品，曾为岳州某脏宫窃换。舟过洞庭湖时真件为风浪吞没，沉于湖底，后被新任知府寻获，遂重新庥漆补字，将真赝二品共悬楼上……一向安详宁静的卫老竟为此而大兴感慨。数日后，卫老忽嘱我“准备六尺宣纸，我要来你家写字。”遵嘱办理后，先生一到，不肯稍憩，立即泼墨挥毫，左手托着右腕，写下“楼观岳阳尽，川回洞庭开”行书大字楹联。我见大师此日如此兴致，便知正是发自他对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精神的倾慕和执着追求，正是他“常读逍遥游，时忧天下忧，坐观垂钓者，心系岳阳楼”的心灵折射。

　　次年四月，卫老将这幅大字楹联再次写出，现收藏于中南海。

　　双壁同辉，我感到极大的荣幸。 

　　我有一方大型洮石，是驻临洮xx赠我作离休纪念的。此石生于洮河雪水深层石岩之中，非专工者难以采割。其鸭绿、凤藻、黄斑皆为上品。我与卫老成莫逆后，将此石献他，供写作大字用。增贤兄将此石送蓝田玉器厂加工，经该厂老玉工精心呵护琢磨，制成一方形色优美的文房精品。卫老得砚后，提出命名“三友砚”，嘱我著文，由他写字，xx篆刻家镌刻。我力辞作文获免，故石上文、字皆出自卫老手笔。今大师作古，此砚成为凝结卫老遗爱之珍贵文物，愿得长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