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0 15:27:04 阅读14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外来媳妇本地郎,提笔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复杂的心情。
对于策划此选题的编辑来讲,这该是一个标签性挺强的题目吧?写成一篇杂文,它应该关于地域,关于人情,关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差异与碰撞?
作为长寿剧《外来媳妇本地郎》剧组的一名编剧,这主题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十年里,围绕着这个主题,我们曾经写下那么多各式各样却又大同小异的故事,在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的时候,这些故事曾伴随着“老屋飞入外来雁,鸡同鸭讲眼碌碌”的轻快歌声,传遍了珠三角的新老城区,乡镇村落。
外来媳妇的故事写得太多,再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却无端想虚掉“外来媳妇”这几个字,写一写咱们的本地郎。
无他,只因脑中浮现的那个xx熟悉的“本地郎”形象,实在是挥之不去。
张爱玲曾说“上海佳丽是粉蒸肉,广州佳丽则是糖醋排骨。”这位绝世才女对广州男人并无形容,然而,百粤人家同出一源,广州俗语对精瘦的男人本来就称为“排骨仔”,用排骨来比喻干瘦精悍的广州男人,应该也不甚错吧?而我说的这位本地郎,更是常用““瘦高、人老、又黑又瘦又鞋揪(鞋拔子)”来自嘲,
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排骨仔”。 虽然祖籍在沈阳,他却具备典型的广州小市民特色:精明、能说会道、狡猾世故、“市侩”,以赚钱为{zd0}目标;然而他也孝顺,爱家,为人极负责任。凭借出色的表演,他成为了粉丝们公认的“{zshy}的本地郎”、被称为“广州的周星驰”。 他与在剧中饰演其妻妙婵的虎姐的对手戏亦被认为是全剧最精彩的部份之一。有观众为他们赠送八字:“ 草根夫妻,黄金搭档。”
他是《外来媳妇本地郎》里无法替代的阿宗,所有观众心中永远的郭昶。
{dy}次见到郭昶,是在2004年的9月。那时候,我刚刚加入《外》剧剧组,在演员休息室里与昶哥相遇。昶哥夹着一个剧本,没正经地歪在沙发上,正和“阿耀”彭新智斗嘴。当别人向他介绍我是新来的编剧时,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长得真 像我老婆!”话音刚落,休息室里传来一片笑声,笑得我阵阵发窘。“大嫂”丁玲笑骂他为我解围:“你怎么 一看到年轻女孩就说像你老婆?”昶哥却一本正经地瞪着眼睛:“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看她的表情,还有动作,是不是真的很象?”
我是不是真的很像昶哥的妻子潘洁,没有定论,然而,他那广州男人特有的诙谐,
“口花”,不见外……与戏中的阿宗几乎同出一辙的性格,却给我了流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剧组呆的时间久了,对昶哥的认识也越来越深:昶哥勤奋,从汽车工人到跑龙套的小演员,导演,副导演,编剧,剧务等等卖力的工作,他全部做过;昶哥鬼马,常在片场临时爆肚,曾经把我剧本中一句“你唔好口水多过茶”改为“甘多口水你唔好摞去发蛋”,让剧本增色不少;昶哥敬业,《外剧》拍摄期间,他曾经罹患胃癌,做过化疗,可是一出院就马上回到剧组工作;昶哥率性,《外来媳妇本地郎》开拍最初,大家预计只能取得十多点收视,而郭昶却预言剧 集的收视率必定超逾四十点,还声言若预言成为事实,他便会裸跑。两个月后,《外》剧收视取得四十点,当同事要求他裸跑时,昶哥果真不理形xx承诺,脱衣,只剩下内裤围绕 电视台跑一圈以作庆祝。
他几乎有着一切广州男人所能有的典型优点。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年除夕电视台的团年饭。那天康家的成员几乎都到了,大家挤在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各种八卦 新闻,昶哥的兴致很高,自己带来两瓶葡萄酒和一堆小铁碗,一个一个地发给众人,又一一给大家斟满。大家都举起杯的时候,昶哥特意关照我:“要照镜子哦!”“什么叫照镜 子”我不明白。“就是要喝得见碗底啊!”丹哥向我解释。真的要一口气把一碗酒全喝光吗?我有点犹豫了。昶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即严肃地:“当然 啦!我们每次喝酒都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得照镜子,不信你问问他们。” {dy}次体会到,康家的成员是如此地默契,一个个朝我拼命点头,还悄悄地挤眉弄眼,大声喊着:“举杯举杯!一齐照镜子!一——二——三——”盛情难却,我只得举起杯子,摒住呼吸,把一大碗酒全灌进嘴里。总算“照镜子”了,我正松了一口气,却突然觉得不对劲:怎么康家人那七八个碗都还是满 满的?不是说好一起喝吗?他们怎么没“照镜子”?还没等我问出口,昶哥就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神情就像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而康家的其他成员,也都悄悄掩着嘴,眼角洋溢着笑意。怎么了?我疑惑了。“哈哈,我们骗你的!”昶哥乐得直拍桌子,“你被整蛊啦!”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笑脸,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昶哥率领康家上下起手,合起来和我开玩笑,骗我喝了一大碗酒。这样小小的一个玩笑,却把昶哥乐得手舞足蹈。我不禁哭笑不得:怎么堂堂的喜剧明星,家喻户晓的“阿宗”,就像一个大不透的孩子呢?
笑够了,昶哥突然一下子严肃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不介意吧?”
昶哥的身体我是知道的。同事告诉我,早在《外》剧拍摄第三部的时候,他就因胃癌而动手术,切除了四分之三个胃,他应该不能多喝酒吧?我怎么会介意呢?我摇了摇头。昶哥笑了笑,又把碗斟满,朝我举起来:“我不欺负小姑娘的,这回我真的照镜子!”
“可是……”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昶哥已经一饮而尽,朝我亮了亮碗底。“怎么样?”昶哥得意地问我,我只得跟着笑了笑。昶哥脸上又浮起了那个狡黠的笑容,可是笑容却凝在嘴边,化成了一句淡淡的话:“其实我老婆不让我多喝酒。”
话一说完,昶哥就立即转过了头,和其他人一起大呼小叫,开起了各种玩笑,喧闹连连,再也没有回头。
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在他提到他妻子的时候,我竟觉得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
{zh1}一次见到昶哥,是外剧的千集庆典,那时候的他已经接到了自己癌症复发的检查结果。重病缠身,可是他却若无其事,依然在人群中频频举杯,欢笑如常。
我走到昶哥面前,向他敬了一杯酒,昶哥一饮而尽,朝我轻松地笑笑:“还记得我们‘照镜子’的事情嘛?”
怎么会不记得呢?一股热浪袭上了我的眼眶,我说不出话,只能强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玩的小丫头。”昶哥嘀咕了一句,朝我举举杯子,转身步入人群,继谈笑风生。
把欢乐和笑声带给别人,把悲伤和痛苦都埋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许,这就是喜剧演员的天xx?
看着昶哥的背影,眼泪终于还是从我的脸颊滑落。
三个月后,2006年6月14日,昶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昶哥的追悼会是在轻松活泼的《外来媳妇串烧歌》中进行的,这是昶哥生前的意愿,他不希望亲朋好友以及他挚爱的观众们为他的离去而伤心,希望他们继续欢笑,而他则会在天堂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要想进补来广东,嫁人要嫁广东佬。广东佬,脾气好,唔打老婆俾家用,唔嫁广东真走宝……”当这欢快的歌声在灵堂响起,我突然明白了“外来媳妇本地郎”的真谛:城市的变迁,人口的流动,南北文化的交融,固然是“外来媳妇”们飞入西关大屋的重要因素,然而,真正吸引她们的,还是本地郎的性格,脾气,以及那颗真诚的心吧?
昶哥离去后,外剧又拍了4年。从2000年4月18日开始计算,外剧走过了十个年头……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昔日的孩童变成小伙,青涩的xx倍添成熟,康家大屋拆了,又重建;出租屋的住客,昌盛街的街坊几番更替,更有一些我们挚爱而不舍的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十年,却也仍然有很多事情没有变,外剧依然在周六日晚的七点零六分播出,陪伴我们的依然是那熟悉的旋律,外剧依然雄踞收视率排行榜的榜首,康家老少及昌盛街的街坊依然不断地给大家带来欢乐……
戏里的阿宗没有死,只是去了天堂岛,我们依然期盼着有{yt}他会回来;妙婵的扮演者虎姐把昶哥临终前咬过的烟贴身收藏,多年来从未离身;剧组的演员休息室里,我们立了一尊昶哥的铜像,每天拍戏,放工,昶哥一直与我们同在。
那铜像瘦高个,歪着头,一脸坏笑,很像“排骨仔。”
排骨,也许就是广州男人的{zh0}比喻,一道最平常不过的家常食材,朴实无华,却能包容,能百搭:做成冬瓜排骨汤,xxxx;青木瓜烧排,健脾醒胃;陈皮骨,生炒骨,京都骨……不管和什么食材相搭,都能配出生活的一番新滋味。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如昶哥,如其他千千万万个广州的本地郎。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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