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荒到了，饥饿在淮河两岸蔓延。农民家都用红薯叶、榆钱叶掺在玉米面糊糊里来弥补口粮的不足，而我们知青虽然每月还有29斤粮食，但每天干活，加上肚子里美什么油水，粮证上都是寅吃卯粮，已经没计划供应了。我们为了混吃农民的一顿豆腐馅的饺子，大冬天和农民打赌，说敢跳到淮河里去洗澡，结果还真跳进淮河而差点爬不上来。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去十队、五队混饭吃，她们都是女孩，再加上不时回家，粮证上也有富余，于是我们就去蹭饭，还拿她们的粮证买粮食。但这总不是个长久之策，于是我们就盯上了队里仓库里的粮食。

队里的粮食仓库在后场的北边，一溜五间大瓦房，里面有高高的苇子编的褶子，里面全是玉米和小麦。为了防止粮食发霉，天气好的时候，便有保管员爬到粮食堆上，队里的劳力和我们就用笆斗，把库里的小麦或玉米一笆斗一笆斗地扛出来，摊到场上去晾晒。等日落前，我们再把摊晒的粮食用木锨铲进笆斗，再扛到仓库中倒进褶子里。

保管员蒋兴周有40多岁，个子不高。他等粮食全部归库以后，用一块长方形的厚木头做的，上面有把手，下面是雕刻的有凹痕的模子，盖在粮食上，就好像大印一样，如果有人动粮食，肯定会破坏上面盖上的模子印痕。蒋兴周在粮食上盖好印后，再用大锁将仓库门锁上。

{yt}晚上，蒋兴周把背着的木模子交到徐其九的手上，说：“其九，这个放在你们这里，怪沉的，我就不往回背了，我还要去罩鱼去。”

罩鱼是淮河边捉鲢鱼的一种方法，罩子用铁丝编成，圆锥形，有竹片支撑其间。春天鱼喜欢到苇塘和长满苇子的浅水中交尾，农民叫“咬窝”，农民就拿着罩子在水中等着，哪里有水响，说明就有鱼咬窝，拿着罩子对准有鱼处罩下去，就能逮住大鱼。当年的生态环境还是不错的，有时一罩子下去能罩住几十斤鱼。有{yt}，徐其九也找陈兰家借了一个罩子，跟着惠成谋等人到对面的滩上罩鱼，结果脚下一滑，鱼没罩住一条，人却摔在罩子上，把脸整得像个笆斗，十几天才消肿。

老蒋罩鱼是把好手，而鱼咬窝就那么几天，老蒋为了抓紧时间罩鱼，于是就把木模子交给徐其九来保管。

蒋兴周走了以后，我们都没闲着，立即拿着三个笆斗，乘着夜幕穿过后场，来到队里粮食仓库的后面，徐威蹲下，徐其九踩着徐威的肩膀，我帮着徐威慢慢站起来。其九推开后墙上通气的扁窗，翻了进去，直接就爬进粮食堆上了，接着他用绳子将空笆斗拉了进去，使劲将玉米种子往笆斗里装着，等有半笆斗后，再从后窗往外倒，我们则在下面用笆斗接着，玉米籽就这样倒进我们的笆斗。我一手抓着笆斗的边沿，一手托在下面，一使劲就上了肩，扛着笆斗就往牛棚里跑，进去之后把笆斗里的玉米装进粮食袋子里，然后再拿着空笆斗迅速往仓库方向跑，我们来回数趟，粮食袋子都装满了，然后徐其九用模子在粮食堆上再盖上印子，大功告成。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扛着粮食袋去公社，把玉米籽换成大米，再割二斤肉，再徐兴达书记家混上一顿午饭，之后又返回腰滩。

{yt}，我们找了一张苇席子，把没有换完的玉米籽倒在上面，放在门口晒的时候，保管员蒋兴周走过来，蹲在地上顺手抓了一把玉米籽问：“其九，晒粮食啦？”

其九：“对呀，太阳不错。”

“你这玉米籽成色不错，哪来的？”

“我们自留地里种的。”

当时，队里分给我们一块自留地，我们种上了玉米，只种不管，草长得比玉米杆还高，一颗玉米杆上结两三个穗，扒开只有稀稀拉拉长着可以数过来的几粒玉米粒。

“你们种的？别扯了，你们那地里还能长这玉米籽，和队里的种子差不多。”

我看要坏事，急忙说：“这是我们用大米换的。”

“拿大米换玉米？”

“对呀，因为不够吃，所以我们拿大米换玉米吃。”

蒋兴周充满狐疑地走了。但他回到后场的粮食库里，搭着梯子爬到褶子上看看，见粮食堆上的印模盖得好好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转到仓库后面，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玉米籽，于是他明白了。但蒋兴周没有去赵队长处告状，我想是他把印模交给徐其九的，而徐其九是公社徐书记的“四老爹”，估计惹不起，再加上捉贼捉赃，他又没亲眼见亲手抓，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但秋收前我们就没这么的幸运了，有{yt}晚上我们去五队玩，在走过队里的玉米地时，我们三人都钻进去，捡大个地往下掰，正掰着，远处传来护秋民兵的喊声，我们拔脚就跑，脚上穿的人字拖鞋落在地里一只，慌乱间蹲下身摸了几摸没找到，只得落荒而逃。我们队里的玉米地和五队的玉米地只隔一道沟，我们跳到五队的地里后，六队的民兵就不追了，但五队的护秋民兵也发现了我们，接着跟在后面追。我们平时在大白天穿过玉米地，找孙承秀她们的住地还不太容易，而在夜里，我们竟鬼使神差地找到那条小路，钻出玉米地，就一头扎进老孙的草房里，几乎连人带玉米棒子都滚进了床下，我把玉米棒都藏好了才爬出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叫门声，五队的民兵追到了门口。孙承秀开了门，说：“我们同学来玩。”两个民兵进屋看了一圈，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好险啊！”

没两天，我的人字拖鞋在地里被收秋的小鬼发现了，农民是根本没有穿这种拖鞋的，于是我就被抓了个“破坏秋收”的先行，在全队社员会上做了深刻地检查。蒋兴周{dy}个跳起来发言，进行“大批判”。我知道蒋兴周是在公xxx，但这次是没辙了，只好低头认罪。

我在腰滩挨批斗的事不知是十队的还是五队的“宝贝”回南京告诉了我正在被审查的父亲，他老人家差点没急出心脏病来。他本身有历史问题，再加上有个现行的儿子岂不罪上加罪？一连来了几封信“教育”我，可怜的老爸啊。我回信给他：向xxx保证，绝不再干偷鸡摸狗拔蒜苗的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