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至初八,村里的扎西娶亲,我们跟着热闹了两天一夜。
婚礼其实从初六就开始了。
迪庆州德钦县雾浓顶村是一个只有二十二户人家的自然村,大家彼此沾亲带故的,新郎扎西是阿牛藏文学校的{dy}批3个学生之一,今年二十一岁。阿牛校长当仁不让,与另一村民出任接新娘的男方代表,带上村里派出的伴娘,初六一早就开着他的小面的奔赴新娘家。
新娘的家在云岭乡贡水村,澜沧江边,距离新郎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接新娘代表可不好当,要特别会唱,而且是即兴唱法,因为女方请的送新娘代表要把新娘多难生多难养多漂亮多能干以及父母兄弟姐妹各位亲戚朋友多么舍不得让她出嫁等等一一唱出来,请的接新娘代表就得把男方家有多好男方有多帅多有力气多能干多会疼爱老婆以及父母兄弟姐妹各位亲戚朋友多么期待他娶到新娘等等一一唱回,才得以进入女方家门继续下{yl}程。
新娘的嫁妆也是由送新娘的代表一一唱诵,每样东西由哪位送的包含哪些祝愿。然后吃饭喝酒讲笑话跳舞,通宵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接、送新娘的代表还有一番对唱,才得以将新娘接出村,随行的除了女方家派出的伴娘,还有一标壮汉护送。
阿牛一行终于将新娘接回到村口。
这厢村民们已在村头翘首等待多时,等在最前方是一拨捧着哈达青稞酒的盛装“仪仗”汉子,其次是四位“礼仪”姑娘,再后面是围观的村民。
迎亲的场面隆重却不矫情,没有拍照拍录像的,也不会阻挡我们这些“外人”扛着大小炮游窜。新娘还没到时,端酒的汉子把我们招呼了过去,“请喝酒!”,青稞酒,我们于是义不容辞地连着咕咚、咕咚好几杯,很快就上头了。这样拍照更有感觉,大家都是一伙的了。
新娘一行先在还看不到村头的小道拐弯处稍驻,一名接新娘代表先过来招呼这边的仪仗汉子迎上前期,与那头带领着浩浩荡荡送亲队伍的阿牛接上头。
阿凡达式的交流。
12点53分
送新娘的护卫一行前行了十几步,在早已铺放在村头的歇脚软塌跟前停了下来,就是不入座,迎、送阵营又是一番对唱,这才半推半就地坐定。
12点56分
当十四位女方村里选出来最帅气的护卫一一入座,后面的新娘终于显露了出来。
12点56分
队伍走进村子,在四朵礼仪金花前再次停了下来,对唱,献哈达,敬酒,方继续前行。
13点14分
终于挪到新郎家门口,又是对唱了一阵,送亲的汉子这才勉强跨进大门,紧跟其后的新娘在两位伴娘的左右扶持下,以低头遮脸的标准动作,也进了门。
13点17分
进得新郎家,新娘进了侧房休息,伴娘把着门。接送新娘的两股人马则进了大厅,围成一圈,跳起欢快的旋子。
跳完舞,客人们被安排在客厅就坐稍息,迎亲的小伙子们则纷纷上到楼顶,卡瓦格博雪山下的晒台。这上面可热闹了,打牌的人们坐着一圈站在看两圈,在临时搭建的经堂僧俗两众代表早已开始念经,几十盏大大小小的酥油灯颤动着欢快的火苗。一口大铁锅被临时征用做了香炉,上面堆满着香柏,泛出一股股清丽的烟,阿茸今天负责煨桑,他指着在边上帮忙一身汉装的小伙子说,他就是新郎。新郎官最幸福的,用藏族朋友的话说叫就像皇帝一样,什么也不用他忙,自由活动,除了不能见新娘以外。
从晒台看下去,院子里已经摆开了席,新娘被娘家伴娘和送亲护卫簇拥在中间的一桌,开始大快朵颐。
13点37分
轮到我们这些男方家的客人吃饭,新郎也下来了,跟我们一桌,饭菜一次性端上,其中的酥肉和炸鲤鱼相当诱人。
然后男方家这边的客人继续上屋顶晒太阳,陆续有犯困的人们爬上旁边搭盖的十几张通铺拖鞋钻进被窝睡觉,打牌的圈子换了些人,继续战斗着。经堂里念过经的酥油糌粑被另一组人带出来撒进香炉煨桑,有人捧着用糌粑做的酥油花和佛塔,上面插着印经文的小旗,有人点鞭炮。
14点28分
晒台上的闲散人员被主人代表们一一热情地请到客厅就坐,客人们分几排席地做在毡垫上,每人跟前的长条小桌上摆着两种酒杯,分别盛青稞和自酿的青稞啤酒。火炉旁边是上位,坐着村里的长老,左侧靠墙的一排,xx是从外村请来的会诵经的长者,其次按照年岁大小依次坐着新娘村里派来的十四护卫;右侧的一排,xx则是新郎的父亲,其次是几位婚礼的管事及善唱者,然后是依年岁排排坐的男方客人。后面的一排,靠里面的是村里的老老太太,然后是老太太,再来是中年太太,青年太太,准太太,姑娘,也是坐了两排。
在客厅休息的宾主轮番唱着祝福的歌,送亲的护卫们累的,不唱歌的时候便酣然入睡,更年轻的藏族八零后九零后零零后们则纷纷掏出手机,各自忙个不停。此样的场景,除了手机这样的现代玩意,大概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14点55分
不唱歌的时候,主客之间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对讲藏式笑话,我没听懂,除了一句为首的新娘护卫在一窜藏语后面跟着出来的“我爱你,我爱你!”
我的眼皮和相机电池都有点撑不住了,于是让同行的住客小胖留下蹲守,我先撤回酒店养养神。穿过院子时,换了好几拨客人的十余张大桌依然热闹着,只是菜式少了,啤酒多了。
下午六点多,前方传来线报:婚礼就要正式开始,快来!我们气喘嘘嘘地赶过去一看,还是来早了。新郎家很热闹,大家忙里忙外的,厨房最红火,于是我便又凑了过去,闻着各种香味,欣赏灯光下快乐忙碌的身影。
19点29分
客厅里已经济济一堂,宾主端坐有序,继续一褡一褡地对讲笑话,小长桌上摆满大瓶小瓶大碗小碗大杯小杯。
新郎出现了,换上了藏装,手上拿着一定带红缨的帽子,显得很威武,坐在走廊边的前厅,无所事事地等待着。新娘就在旁边的侧屋内,伴娘守着,房门紧闭。
20点15分
这时伴郎出现了,扮相比新郎还有帅,陪新郎坐在一边。
房门打开,新娘在伴娘及雾浓顶村的四朵金花簇拥下,低着头从新郎面前快速走过,进入客厅,接着新郎和伴郎随后也跟了进去。
阿牛来了,拎着几个塑料袋,在刚才新郎伴郎坐的地方,一件件地把服饰掏出来,穿戴在身上,带上假发和火红的英雄结,更像我想象中的阿牛。今天他和另外一位接新娘的代表身份排名{zd1},被安排在远离火炉的一端,在{zh1}一位新娘护卫的旁边。
客厅里坐忙了人,靠墙四周一圈,中间还加了两个长排。新郎和新娘坐在我们背后的那排,八字形坐向,互相不凑对方,伴郎和伴娘依次坐在两边。我很好奇地问阿牛校长,原来他们是害羞。先前新朗和新娘还是见过几次面的,虽然没搭过话,这里娶亲主要是父母先相上几位候选人,上门看对方有意便报上生辰八字等身份信息,然后请活佛审核,最终跳上一位提亲,很快就能办婚礼了。
婚礼上新郎新娘的坐向的有讲究的,今年是东偏北一些,其他人的坐法坐向则没多大讲究,一般以火炉为大,依次按年岁大小往后排,偶有窜位的也没关系,就像我们这样看见有可拍的就坐上去。
20点50分
忙乱中有人叫我吃饭,我跟了出去,院子里热情腾腾地摆了几桶手擀面和汤,汤加了酥肉和豆腐,人们手捧碗筷散座着,这是工作人员和自家客人的晚餐。
人们继续对讲着笑话,送新娘的代表不时从一个百宝罐里拿出哈达和钱币,代诵贺礼者的祝福,然后由伴郎神情肃穆地接过来,哈达分别披给新郎和新娘,贺礼则交给婚礼管事登记入账。
四朵金花手捧刚出锅的油炸奶渣鱼贯而入,每两、三人前面摆一盘,形如龙虾片,嘎巴嘎巴地,很健康的零食。
21点15分
小长桌上也已经收拾过了,摆的是水果甜点澜沧江和健力宝,酒杯盛青稞,小碗装青稞啤酒,一种用青稞自酿直接发酵的低度酒,棕色,口味清纯,婚礼上才喝得到。
门外响起了二胡的乐曲声,院子里有人开始围成一圈挑起旋子舞。我走出来活动一下,环顾上下,发现阵容有点散乱了,过道旁的侧屋已成为VIP休息室,里面看电视的人有站着坐着躺着还有呼呼大睡的,楼上的临时经堂现在改成xx室,厨房里十几个中老太太一字排开烤火唠家常。旋子舞的中间,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孩用两根筷子做二胡装,跟着大人有模有样地边拉边跳。
22点46分
时间一下子窜过午夜零点,有人把锅碗瓢盆箱子柜子被褥毯子等娘家带过来的嫁妆一一抬到客厅靠火炉这排的中间,堆成小山状。阿牛校长喝了几口橙汁,站到
嫁妆旁边,开始对着每样物品代娘家的贺礼人一一念诵起来,爷奶公嫲姑姨舅婶…..
整整唱念了一个小时,{zh1}解开带多个小锁的金属腰带,掏出一沓现金,交给婚礼管事清点。
0点24分
新郎新娘终于可以起身了,走到火炉前,从长老手中接过糍粑和酥油做的佛塔等等,进入新房,其他“工作人员”紧随其后把嫁妆山一一搬进新房,至此新郎新娘的任务告一段落,可以自由活动了。很快我就碰到换上汉装的新郎手插在口袋中,踱进侧房看电视去了,新娘则在房内,娘家的伴娘和几位大嫂围着聊天。
场面的气氛转而轻松起来,有人提着桶走过来依次给每人发一撮一把小麦,我丢了几颗到嘴里,挺耐嚼的。突然间,空间充满了麦芒,铺头概脸四面八方地飞江过来,原来小麦是用来砸人的,犹如泼水节!我不知道是因为装扮另类还是惹老太太中太太疼爱,只觉等成了众矢之的,刚端起相机起身,白色灯光下黑压压的一片,小针轻扎地一般,还直往脖子里袖口鞋帮内钻。
1点23分
之后木地板上铺满了一层杂碎,有人开始搬走中间的坐榻和小长桌,客厅顿时空旷起来,此时客厅留中的铁杆已不太多,外面电视房倒一直听热闹。8位盛装的帅小伙子站成一排,这是雾浓顶村歌舞队男子组,准备跳敬酒舞,场上安静了下来。
与传统弦子的欢快,锅庄的庄重不同,当低沉的歌声唱起时,竟有几分早期布鲁斯的感觉。敬酒舞是专门为尊贵人敬酒时才跳的,舞者右手端盛慢酒的碗,左手五指并拢做恭敬状,低头俯身,以极慢极慢的舞步移动,一边唱着敬酒歌,神情谦恭却透出无上的尊贵,古朴庄重之极。
2点15分
端酒杯的敬酒舞跳过一圈,舞者把酒杯送到每位客人的面前躬身敬酒,然后退回原位放下长袖,又跳起一段欢快的的舞蹈。其后再重复一次,再后不拿酒杯又再跳两次。平日到我们酒店工地帮工喜欢打笑的小伙子,穿上藏装跳舞却显出xx不同的气质,也许这就是天性。
受敬酒之礼是要答谢的,人们各自给的三五十元分别汇集到阿牛和婚礼管事手中,敬酒舞之后由掌管人一一唱诵示众,{zh1}交给舞蹈队作为购置及活动经费,这一过程又用了半个多小时。
夜宵时间到了,这次是热腾腾的牛肉汤和馒头花卷,跳的喝的看的都又饿又困又累,来的正是时候,大家风卷残云般地填饱肚子,在冗长的婚礼过程中这段是{jd1}的快板。
凌晨4时,轮到老爷爷老太太的节目了,老人家比较耐困,那些有风度的新娘护卫也加入其中。锅庄的{dy}曲,年轻一点的人纷纷把哈达扔上客厅的房梁,据说这样能够把新郎新娘从头到脚绑在一块,xx分开,时下的和谐社会跟他们倒挺合拍。
4点09分
我这才晓得锅庄和旋子,前者幅度没那么大,但曲调唱词动作变化复杂,老年人跳的多,比较庄重,后者则相反,可以作为姑娘小伙交往的舞蹈。
屋外的旋子在寒风中继续进行着。
凌晨六时,我有点撑不住了,到厨房在余火中取暖,注意到用钢管焊成约有6-7米长的锅架和几个大铁锅。同样有点撑不住从电视机房跑出来吹冷风的邻居江巴告诉我,这是村里的公物,每年有4户人家组成轮流管理。
天终于蒙蒙亮,我气喘吁吁地上到公路,回到酒店竟睡不着了,一个人坐在酒吧等待日出。
7点21分
婚礼还在继续中,锅庄和旋子分别持续到上午9点,客人吃过饭后,新娘和新郎由十四护卫陪同回娘家。至于再回新郎家的日子,则由他们自己定,因为已经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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