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亲一条河(上)

 

郦道元在《水经注·卷三十一》开篇写道:滍水出南阳鲁阳县西之尧山。接下来引用张衡《南都赋》:“尧山在太和川太和城东北,滍水出焉。其川渎则滍、澧、氵药、浕,发源岩穴,布濩漫汗,漭沆洋溢,总括急趣,箭驰风疾者也。郦道元引经据典,言明滍水源头所在,也状写了彼时这条河的源沛、水大、流急,但他没有进一步说明这条河为什么叫滍水。 

早在刘累之前,滍水两岸就已经有先民聚居。但这条河却没有定名,流到谁家门前,谁就取个小名儿各喊各叫。当初文明始昌时,人称三苗的蚩尤部族,一路沿黄河东进,并没有打扰这片山水。接下来的伏羲、神农,也直接去了现今的豫东,游猎演化出畜牧,采集发展成农耕,就在那一带安居下来。再后来黄帝部落来到中原,他们融合游牧、耕织、烧陶、冶炼等先进文明成果,造弓矢,建房屋,兴文字,制乐器,创医药,造舟车,教蚕桑,种五谷,并且发明了指南车,成为生产力最强大的一支。当今平顶市辖区内,就有很多与黄帝相关的地名和传说。比如郏县八景之一的钧台,李白曾有诗曰:峨嵋南下隆土丘,古人呼曰钧天台。黄帝问道曾驻跸,周有碧波映翠黛。一枺夕阳照山川,修已治身悟性开。渔歌互答人不见,仙乐曲曲天上来。”当年黄帝向广成子求教的崆峒山,就在今汝州市西 30公里处。

日渐强大的黄帝部落,大败蚩尤后将他的族人迁到现在的沙河流域。沉没在白龟湖中的古镇滍阳,相传就是蚩尤族人所建,他们将流过门前的这条河取名曰滍水。岁月流逝,南蛮、北羌、淮夷最终融合为华夏民族,滍水的名称也慢慢演化为沙河。

沙河原是汝河的支流。旧时只有一条,上源分为两支,其中沙河发源于鲁山县尧山、木札岭,汝河发源于的跑马岭,到今襄城县岔河口汇合后统称汝河,亦名隐水。元代至正年间(1341),汝水泛滥,司水利的官员下令从今舞阳境内截断,迫使上游改道入颍河,从此汝水南北两分。源于泌阳的古汝河支流瀙水成为南汝河,北汝河反倒成了沙河的支流。

 

流域,看上去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词,可具体到一条河上,它的内涵与外缘却丰富得让人惊叹。比如沙河,对于平顶山人来说,谁都觉得再熟悉不过,特别是它的源头尧山,旅游兴起来后,就好像自家的后花园,连几岁的孩子都不会感到陌生。层山峻岭中潺潺而出的众多涧溪,流经昭平湖再到白龟湖,汇成70平方公里大的一片浩渺烟波,柳岸沙岛,风光旖旎,比杭州西湖还大还美。它不但是我们这座新兴城市的工业命脉,也是供市区60%人口饮用的大水缸。可许多人都不知道,白龟湖向上去,大沙河径流羽织,自尧山下来的玉皇庙沟不过是这张巨大水网上的一根主脉而已。从清清一汪沙河源到平西湖,百多公里流程中先后就有木札岭河、桃林河、想马河、大庄河、李子峪河、四棵树河、清水河、柳林河、荡泽河、七里河、三里河、大浪河、漫流河、应河、稻谷田沟、瀼河、淝河、澎河等众多支流汇入,流域面积广达2740平方公里。那些因水而兴的村庄和城镇,那些代代流淌不息的人烟往事,和那些或简净高洁、或英雄壮烈的风流人物,都归属于这个流域。 

平顶山市位居沙河上源,坐拥两座梯级大水库,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笔者踏访过鲁山县境内那些丰枯不一的沙河支流后,不由对这片土地肃然起敬。那些出自深山峡谷的大大小小的溪源,清澈得一尘不染,即是由于种种原因从常流河变为季节河,在明水断流的日子里,只要在沙砾厚积的河床上挖个两三米深的坑,就有涓涓潜流涌出,供人饮用,供人浇灌麦田菜地。最让人惊叹的,是那些修建于1960年代、已被沙石淤平的塘坝,它们在雨季蓄积下来的水,到旱季仍然供得起数十上百口人吃用。

有人说人类历史是水写的,水写的历史灵动而有韵律。

和鲁山县城隔沙河相望的瀼河乡邓寨村,沙田肥美,河水便利,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聚居。村北大王庙渡口舟辑往还,悠悠摇过了数千年沧桑岁月。渡口南岸有条不起眼的土渠蜿蜒向东,流经邓寨、辛庄,到余流自然村进入一块十几亩大的稻田。这就是开挖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的丰润渠。据清嘉庆《鲁山县志》记载:自大王庙南岸引滍水入渠。计三里长,宽七尺,灌四十顷余。时任知县的董作栋,是一位被鲁山人代代称颂的好官。他在任期间,借滍水源沛流急之便,动员百姓沿河开渠数十条。直到1980年代,这条丰润渠还浇灌着700多亩水稻。1990年代后,沙河水位下降,稻田才日渐减少。 

水的历史仍在续写,更加斑斓而亮烈。 

20091230,在离丰润渠不远的下游马楼乡境内,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沙河渡槽开工。相关资料显示:工程设计流量为320立方米每秒,起点断面设计水位为132米,终点为130米。渠段总长11.96公里,跨沙河、将相河、大浪河三条河流,各类交叉建筑物多达12座。其中的核心工程是沙河梁式渡槽、沙河至大浪河的箱基渡槽、横跨大浪河的梁式渡槽以及大浪河至辛集乡鲁山坡的箱基渡槽和落地槽。大浪河渡槽采用多跨U3孔联接方式,预应力预制整体吊装,槽墩间距30米,一次吊装重量1200吨,是当前国内{zd0}的梁式渡槽。连同排水建筑物、节制闸、退水闸,公路交叉建筑,设计总投资26.6亿元,规模和建设难度堪称世界之最。

这是一处雄伟的水利工程,噙系着南水北调1273公里的清水长廊,它必将成为影响深远的壮丽水文景观。

 

在鲁山县通往叶县的沙河大桥北端,有一片槐树、枫杨树间杂的大树林,昭平台水库建成后栽种的,50年没人动过,树木高大粗壮,绿冠如云。人们在树下搭棚种香菇已经有十多年了,省内省外的香菇贩子都知道这个地方,沙河也跟着出了名。笔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往上去到昭平湖,往下去到叶营,几十公里长的沙河两岸,有树的地方就有食用菌。枯水季节,河滩很大,河水很小,走到桥中间,才能看见水流,也就两三个流量。 

2008年4月4日,风和日暖,20多只羊撒开在河滩里吃草,放羊的老汉当笔者是游人,打开话匣子说起了陈年往事:他叫毛仲秋,是毛家庄人,在沙河边生活六七十年了。而今毛家庄被扩进了县城,归琴台办事处。早先,村边有两条河,北边是三里河,南边是大沙河。更早的时候,两河夹角处还有一顷多油沙地,人称魏家滩。传说魏家滩地底下有两把分水剑,涨再大水也淹不住庄稼。后来宝剑被南蛮子盗走一把,他警告魏家人:你们赶快搬走吧,再发大水就到家门口了。魏家人不信,说人老几辈子都没淹住过。没想到那年涨大水真的就涌到了大门口。又过一年,南蛮子把另外那把剑也盗走了,一场洪水下来,就把魏家滩冲个净光,房屋田产荡然无存。{zh1}老人家笑着说,这些都是老辈子传说的,不真。他自己经历过195619571958三场大洪水,{zh1}那场水来势凶猛,硬是把东流的沙河往南推了一公里,都快到平高城了。再折向东的时候,遇上了南边过来的瀼河,瀼河也在发洪水,水头子撞上来,把沙河向北推了七八百米,冲成一个大河湾。后来水利局在河湾里打了几道坝,河道就被锁定下来了。当年洪水过后,河这岸到那岸白茫茫二三里都是沙。厚的地方有好几米,薄的地方也有三四尺。这几年沙值钱了,你也挖他也挖,挖到{zh1}就剩东一堆西一堆的砾卵石。多年不涨大水了,上游没有沙冲下来,河就这么赤皮儿露胯地荒着。2006年,县里把城南这段河承包给了一家公司。公司里组织人用挖掘机把堆在河道上的砾石聚起来,垫高了三里河的老河床,又在沙河两岸修筑堤坝,这回可算把来回滚动的沙河管住了。 

201041日,笔者专程来到建设中的鲁山县沙河湿地公园,采访了承包这项工程的河南省华力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慎之。据他介绍,这项工程以保护生态为宗旨,平整河床,疏通水路,让沙河乱流归川。{dy}期工程13.4公里的防波堤已经竣工。北堤顶宽10米、南堤顶宽6米,堤高5.4米,将行洪量从1000个流量提高到5900个流量。为了保证质量,公司最近将铺设好的六角砖护坡拆掉,全部改成了水泥护坡。按照省水利厅专家设计的蓝图,还要修建连接墨公路和向阳路的两座大桥,拉起两道橡胶坝,蓄水成湖,水深2米、宽650米。北堤外是一条4.3公里长、40米宽的滨河大道。在工程造就的大片滩地上,栽种草坪绿树,构筑奇石小品,还有鲁山历史人物雕塑,住宅楼点缀其间,成为风景的一部分。工程竣工后,从三里河开口而下的人工防洪河蜿蜒东流,堤内堤外,波光涟滟,河间游好鱼,水上行好鸟,晨雾暮烟,水气氤氲,滋润着古老而年轻的鲁山县城,会是一桩多么美丽的事情!

李慎之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兴致勃勃地告诉笔者,平鲁城市一体化项目正在商讨之中,如能科学有序地实施,穿越南水北调大渡槽这段15公里长的古老沙河,将会成为百鸟翔集,银鳞畅游,岸树郁郁,滩草葱葱的生态大花园…… 

李慎之的话让我想起古人咏鲁山八景中的《沙瀼双澄》:风向西南冬至冷,空山薄暮日彤彤。闲云变幻着彩练,倦鸟鸣啼入洞中。瀼水腼腆原地等,沙河辗转此时迎。舒展聚敛皆得意,历险经滩勇向东。沙河南迁,古景不再,可让人百回千转的空山落日、闲林啼鸟的美好意境,和舒卷自如、历险经滩而不退缩的精神,刚柔相济,如画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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