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庄宅上有棵不知种植于何年的枣树,干粗盈抱,枝桠纵横,冠盖数米,春夏季节浓阴蔽日。小时候,枣树下是我第二课堂,许多书本上没有的奇闻轶事,历史典故,风土人情都是从那里学到的——因为那里是全庄几十口人聚餐的地方,xx的会场。 30年前——大集体年代,庄户人同时劳作,同时休息,连吃饭也几乎同时。当村庄房顶上烟囱里{zh1}一缕炊烟消失的时候,放了工的男女老少便拖着疲惫陆续走回各自家里,洗把脸、盛碗饭、夹点菜,匆忙地汇聚到这古老的枣树下,边吃边聊,讲述着官方的消息或道听途说故事。日复一日,只要天不下雨,一日三餐,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齐聚树下:有的以鞋当座;有的自带草墩、板凳;有的顺势坐在暴露的树根上;有的干脆蹲着,自顾自地吃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饭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说着关己与不关己的话题,融洽的氛围俨然一个和睦温馨的大家庭。 春光里,经过一冬的孕育,人们攒足了精神,有说不完的话题:大到国内外形势(敏感的政治话题断然不说),小到家务琐事。但最多的还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庄稼经。这正是庄稼“老把式”们传帮带的{zj0}时节,他们不厌其烦地讲述着积累一生或祖辈遗传的“宝贵经验”,年轻的后生虽然嘴上不服,心里还是默认的。夏荫下,男人光着膀子,女人们穿着印着各类汗渍图案的衣衫,懒洋洋地踱到这里,无精打采地说着话,片刻功夫便有人鼾声响起:超负荷的劳动,人们实在累啊!秋风中,打罢枣的树上,枣叶枯黄,随风飘落,渐稀的枣叶,漏下斑驳的日影。青壮年男劳力随着秋收的结束,被派往他乡去尽义务——兴修水利或做大型的公益工程,妇女、老人也不再到枣树下。这段光景便属于我们这帮连狗都嫌、衣食不忧的孩子们。在树下唱歌、做游戏,爬到树上去搜寻被遗漏的劣枣。不几天,树上仅有的几片黄叶也被折腾得落光了。肃杀的秋风过后,严冬便如期而至,枣树下不再有人问津,光秃秃的老枣树抖抖瑟瑟,屹立在寒风中,可怜兮兮,没了往日蓬勃的生机。 改革开放后,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家家有了自已的餐桌,饭菜也日益丰盛。外出务工的大潮掳走了一批又一批青壮年男女,家家仅盛年老幼小或体弱病残,再无人到枣树下聚餐,老枣树下没有了以往的喧闹,渐渐地被人们冷落、遗忘了。 前几天因事回了趟老家,当我一踏进庄宅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历尽沧桑的老枣树。我疾走到树下,摸着皲裂成片片、块块,行将脱落、刺手的枯皮,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这就是我日思暮想的老枣树!物是人非的庄宅上只有饱经风霜的您还依然健在!你记录着我童年里许多美好的故事,给我留下幸福而快乐的记忆,给过我温馨和暖的大家庭生活,见证了老宅的哀荣与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仰望着稀蔬的、闪着萤光的枣叶,嗅着醉人的花香,听着蜜蜂嗡嗡地轻唱,踩着突兀裸露的树根,我心潮澎湃,久久难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