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金张艺谋(下)_销售管理—马到_新浪博客

张艺谋执导《红高粱》场景
张艺谋执导《红高粱》场景

  进入1990年代,漫长的抑制之后,消费文化不动声色出场,然后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迅速占领了文化空间,文化学者孟繁华在《众神狂欢》一书中,曾描述当时的文化现象是“偶像失去了光环,xx失去了威严,在市场经济中解放的‘众神’迎来了狂欢的时代”。

  对喧嚣市场大潮造就的另一世界,许多知识分子无法适应,感到陌生、惊讶、隔膜,在“主流文化”、“知识分子文化”、“市场文化”的复杂关系中纠缠不休。

  “现在说90年代,要加个‘上世纪’,有点像说古代的事。”张伟平回忆在“古代”,看到过电影圈里许多“怪现象”。“比如导演心里不装着观众,导演心里不装着市场,而且导演会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搞艺术的,观众看不看得懂不重要。那时候很多导演就这么大言不惭地说。”

  张艺谋是最早主动交融了“主流文化”、“知识分子文化”、“市场文化”的艺术家。当田壮壮因“xx”题材而屡屡触礁,陈凯歌自闭于精神母体不可自拔时,张艺谋却总能趋时而动。尽管他本人或许对消费文化的前景并不乐观,仍做出了顺应潮流的选择。

  “消费文化占主流谁都知道,你不要再曲高和寡了,再弄封建时代的东西也不行,必须结合消费文化的特点,结合观赏性和娱乐性的特点,然后再有的放矢地融入你要表达的思想含义,或者,提高人的情感品位。把这些糅在一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消费文化的渠道和消费方式,来反复给观众提供这样的好影片。”在北京电影学院院长张会军所写的《形式追索与视觉创造》一书中,记录了他与张艺谋2000年的一次谈话,“如果我每年都有这样好的精品,既结合了娱乐性、观赏性与消费文化的共同特点,观众喜闻乐见,又有较高的品位,这多好啊。”

  时光呼啸而过,“古代”已恍如隔世,最终改变的不只张艺谋,而是一批文化人。

  “当年觉得自己太高贵了,不要拿铜臭气来熏我。不能把钱说清楚,拿了劳务费也不看多少,甚至拿到钱也别让我去签字,就是个信封的事。”王潮歌说,“如今品牌、版权、报酬都按公司规范走,不但不觉得丢脸,还觉得是价值的体现。原来是信封,现在是合同。甚至说‘您准备投多少钱?您才投100万,还来找我啊?’”

  作为投资者,当然欣然看到这种变化,张伟平略带得意地说:“现在哪个导演还敢说观众不重要,市场不重要?敢这么说,制片人直接让他消失了。”

  “我们为什么喜欢与张艺谋合作?当然,他有名气,另外他的作品对商业的理解与把握非常好。另外,你反过来想,投资者不愿意找什么人?”叶迅说,“很拽、很牛、不配合、要价特高、出尔反尔等等,这些毛病张艺谋一点也没有。”

  实际上,什么是主流,什么是时代精神,本身也是模糊暧昧的概念,但张艺谋能敏感地找到契合点,1996年后,他的作品有意无意更贴近宏大主题。

  “张氏风格”包装之下,《有话好好说》,讲的是“和谐”,《一个也不能少》,讲的是乡村教育,《英雄》讲的是“和平”,歌剧《图兰朵》虽然塑造了一个因仇恨而变得冷酷的公主,结局还是爱战胜了恨。

  在《黄金甲》结尾,成千上万的尸体被迅速拉走,清水冲洗掉血迹,地毯重新铺上,皇帝若无其事地归座,盛宴重开。即使展现人性中如此龌龊的一面,他也包裹在这个时代所青睐的恢弘与华丽中,不会如《活着》般灰暗、敏感、绝望(那是他{wy}一部至今没有公映的作品,对他来说,任何教训有一次都足够了)。

  “国家请什么人导演奥运会开幕式?{dy}能驾驭大场面,调度过千军万马,再者要主流,找一个愤世嫉俗的,国家能放心吗?”上文中的匿名者说,“张艺谋就是总能准确站到浪尖上的那个人,既不靠前也不靠后。”


  行走在平衡木上

  尽管能在艺与商之间平滑调整,张艺谋仍谨慎维护他纯粹的艺术家形象。游离于商业之外,他的品牌价值才有持续性。

  “有些人的评价我听了就觉得好笑:张艺谋充满铜臭气,《印象》不就是一个旅游演出,挣些银子吗?废话,你说得对,我们是有铜臭气,我们就是为旅游演出去的。要是导演清高得不得了,市场爱咋样咋样,那叫浪费人民的钱财,一个作品,过两天没有人看了,这样的艺术有人要吗?”王潮歌略带激动地说。

  张艺谋本人不会把“铜臭气”当作一个不堪反驳的玩笑,他几乎从不走上具体的商业活动前台,而是谨慎选择合作伙伴,由他们来代言。

  虽然张艺谋是印象公司董事会成员,但从不参与管理,李建光担任印象创意公司董事长,日常事务多由李建光与王潮歌和樊跃对接,李对张艺谋的原则是“尽量不打扰”。“比如说开一个新项目,或者有些非他出面不可的场合,这种情况下我才会找他。”

  对投资人来说,把自己也投进去,是种痛苦,不过李建光没办法,“这个公司过去就没有管理者,实际上,找一个管理他们的人也很难。艺术家与别人合作,不一定有非常清楚的框架,感性的东西比较多,需要大量交流、磨合与理解。”

  在李建光的概念中,投资者靠投资增值赚钱,而艺术家多数靠智力和体力赚钱,“有时候他们也会动摇:自己赚钱好好的,干嘛要来掺和做公司?因此沟通要比投别的公司多好几倍。你弄一个生人在这里面管理,艺术家不适应,那个生人也不适应。”

  与张艺谋搭档的艺术家,声名与成就往往和他有一段距离,同一项目,在张艺谋个人事业中所占的比重与搭档可能xx不同,这也帮助他从容跨界。

  “通过《图兰朵》这事就能看出来,张艺谋会挑选伙伴,挑你的背景,你的专业,你过往的经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对这个项目是不是够上心,够热情。”叶迅说。

  张艺谋最稳定的搭档是张伟平,“二张”是中国电影界一对独特组合。冯小刚之于华谊兄弟,陈凯歌之于中影集团,虽然也都夹杂了个人情感,但不如张艺谋和制片人之间如此浓厚。两个大男人加起来过100岁了,偶尔还转悠着一起买衣服。

  电影从融资到发行,张伟平全包了,张艺谋仅需要做形象大使,如果他挨骂,张伟平还是那张还击的嘴。即使如此,张艺谋分得还是很清楚,张伟平没有参与他电影以外的任何项目,《印象》与《图兰朵》也是不同的团队。

  陈维亚将张艺谋的状态称为“个体户”,他无组织,尽管名义上档案还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有一个工作室,只有一个秘书。“我才受不了每天和上班一样坐一大堆人开会,弄得真跟企业家似的,那多累。”张艺谋说。

  偶尔,张艺谋的创作理念也会给投资者出些小小的难题。

  “作为投资人要信任导演,你对他不信任,{zh1}我们俩没法合作,但如果只信任不去控制成本,{zh1}项目也得砸,可能做到一半就没钱了。”叶迅说,“艺术家可能希望撒开了欢地做,拍成上下集的《图兰朵》才好,或者把鸟巢用多媒体全布置起来和观众互动,这时候你得告诉他:这创意太好了,没问题,可我就这么多钱,您要是说这么多钱能把这事儿干了,我同意。要是不行,那咱们再想个折中的方案。”

  《千里走单骑》是插在三部古装动作大片中的奇怪音符,它就是张艺谋平衡商业与艺术的产物。

  为营销这部电影,张伟平自称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在丽江整个一个万人空巷的阵势,老高(高仓健)一生拍了220部电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感动得老泪纵横”。但说到回报,就寒酸了。院线拿走60%票房,新画面还剩40%,3000多万元,张伟平才拿到1000多万,可他投了5000多万,还不算宣传费。

  “我们为什么拍这部片?就是为了堵别人的嘴,别人不是说我们拍商业大片堕落了吗,就拍部文艺片,几千万堵一把嘴,中国有几个导演付得起这种堵嘴的代价?”

  从张艺谋的角度不仅是堵嘴,那是他本人特别喜欢的剧本,注入了个人情怀,是他繁华过后创作情绪的一种释放。

  “导演有文艺片情怀很正常,但问问文艺片在国内有几个赚钱的?有几个能打平的?”张伟平喝了一大口水,“这个问题上艺谋同志会让我们量力而行,他特别想过把瘾的时候,偶尔练把手,咱们作为投资人,商业片赚点,文艺片上赔点,支持一把,没问题。”

  在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陈少峰眼中,张艺谋是平衡大师,他始终既考虑艺术,也考虑观众、市场,还考虑别人的评价,处于贾樟柯和冯小刚之间的状态。“不仅是艺术方面的平衡,还有为人处事的平衡,张艺谋在声望不断上升时,始终保持务实低调的形象,没有咄咄逼人,说话做事很会拿捏分寸,无论是自我评价还是回应批评都比较得体。尽管争议巨大,张艺谋没有非常失败的作品。这最终形成综合效应,支撑他一直向前走,品牌不断放大。”

  “应该有N个张艺谋这样的导演,有10个也不算多,现在1个就太少了。”贾磊磊感叹,他们曾经做过一个研究,中国电影的豪华大制作最终都落到第五代手里了,“可以说‘第五代’在中国形成了一种话语霸权。谈到霸权有点儿批评的意思,但从另一个角度讲,霸权是市场形成的,张艺谋代表一个商业公信度,就是别人把钱给张艺谋别人能放心,张艺谋能够创造利润,为什么不给他呢?”

  奥运之后,从“大师”到所谓的“国师”,张艺谋的才情是否会迷失在主旋律中?

  “我也不想证明还能干什么,其他事也大不过奥运会了,我不能再证明有三头六臂,让我上天摘星星,那不行,就这几个项目够忙的了。当然,任何人都可以对我有期望,希望我不断超越自己,比如奥斯卡什么的,但恰恰我自己不能这么想,否则非累死不可。”张艺谋缓缓地说。

  的确,就算他未来能在影片中创造更浓烈的色彩,更精致的道具,所形成的视觉冲击力也不会超过奥运会开幕式,那个他创造金碧辉煌的影像时代,又让他亲手终结了。

执导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是张艺谋品牌的一次爆炸式升值
执导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是张艺谋品牌的一次爆炸式升值

  叶迅透露,张艺谋已有所改变,开始觉得最简单的就是最绚烂的,“他常和我们讲,中国戏剧xxx的就是一桌一椅,能把故事全都讲了,所以他准备在《图兰朵》中做减法。”

  张艺谋颇为欣赏的李安导演,拍完《卧虎藏龙》后感慨良多,觉得过去一直是抬头往前,向山顶爬,尽量要东西,现在{dy}次觉得自己翻过山头,能从山峰往山下看,好像积累了一些东西。

  “人生就这么多,要懂得取舍。我开始试图去除自己的惯性,找出有效使用力道的方法。”李安寻找的力道如同中国武术,“一分松,一分功”,外表松了一环后,再往里面、往紧处练,如此层层而上。“我希望印证一点,当人能掌握一种情况后,就减一分紧张,增一分实力。”

  张艺谋过去一直在做加法,最初外紧,内也紧,作品中传达的情绪拒绝中庸,饱满而有力度,1998年之后的作品,心态渐趋平和,但仍需要借助形式感的冲击力,已经是外紧内松。或许基于他对生存法则的理解,急于证明自己,总怕人家说张艺谋不懂这个,不会那个。

  芦苇曾因此公开批评张艺谋:张艺谋当初拍《老井》体验角色时下的是笨功夫死功夫,天天汗流浃背地去山沟凿石板背石板,角色演得让人信服无疑。他要是坚持用这种方法去推敲剧本人物情节,不要在主题与情节上投机取巧,那《英雄》便有可能成为货真价实的精品巨作,成为地道的“干货”。

  如今灿烂到了顶点,张艺谋已从若干角度证明了自己,或许他的创作心态真的将发生改变,进入“外松内紧”的状态,即使有足够的资源和资金,也不会挥洒在渲染式和强迫式的视觉效果上,而是要踏踏实实的讲个故事。

  斯皮尔伯格与黑泽明,也曾经屡屡被舆论批判。黑泽明被日本人指责为通过展示日本人最卑劣的一面博得名声。而斯皮尔伯格靠拍商业电影起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被人认为是艺术家。时空挪移,张艺谋今日面临类似的尴尬。但斯皮尔伯格与黑泽明都翻过了李安所谓的那座山,{zh1}成为公认的大师。

  张艺谋的那座山头,是奥运会主火炬点燃、繁花似锦的刹那吗?

 

三枪拍案惊奇  张艺谋商业与艺术的三幕剧

       中国企业家

  这是一个呈现张艺谋如何日渐成熟的处理商业与艺术纠结的故事

张艺谋处理商业与艺术的纠结日渐成熟
张艺谋处理商业与艺术的纠结日渐成熟

  怎样找到张艺谋?这不是一部指南。实际上,除非张艺谋想让你找到,否则再多资金也很难把他砸出来。我们用三幕剧的形式,导演了一位导演被寻找、被“开发”的过程。

  这是一个呈现张艺谋如何日渐成熟的处理商业与艺术纠结的故事。


  {dy}枪《印象》:股权参与

  1. 外景 海南岛海口市

  (2009年4月12日,以真实大海沙滩为背景的舞台上,上百个身穿三点式的姑娘,朝观众席大喊:“我们是海南岛的姑娘!我们很年轻!我们很漂亮!”这是大型系列实景演出《印象·大海》中的一幕。也是北京奥运会和残奥会之后,首部署名为张艺谋的作品。)

  旁白:《印象》的{dy}部作品“刘三姐”,如梦如诗,空灵自然。到了“海南岛”,其中的商业味道更加直白。张艺谋为何会参与印象系列?最早拉他“下水”的是曾任广西壮剧团团长的梅帅元。

  梅帅元:我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早就有做一台原生态演出的想法。这个节目导演的功力应该是把山水的魂融进去,不是拔出来。首先就想到张艺谋,他最合适,不但功力够,而且拉上他,融资会更容易,宣传时媒体愿意主动跟进。

  2. 外景 广西阳朔

  (一位广西籍香港商人出现,腿微跛。与梅帅元在漓江边交谈,他欣赏梅帅元的创意,请广西电影制片厂充当中间人,邀请张艺谋加盟。张艺谋似乎并不积极,但他不好拒绝,去了一趟阳朔。)

  与张艺谋同赴阳朔的匿名者甲:回来后艺谋说,我是电影导演,又不是旅游大使,这明显是个旅游项目,推了算了。但那个香港人锲而不舍,通过广西电影制片厂找到了王潮歌和樊跃,然后又请他们游说张艺谋。说好政府出地,商人出资,但当时广西政府也好,投资者也好,就要“张艺谋”这三个字,没有这三个字都不会参与。

  王潮歌:实景演出地点是张艺谋选的,做一下,停一下,从2002年开始,拖了很长时间。

  旁白:对张艺谋碍于面子无法拒绝的说法,梅帅元并不同意。

  梅帅元:张艺谋不感兴趣怎么可能参与?张艺谋很聪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特别是创新性、标杆性的东西,而且张艺谋只要参与了都会铆着劲干。

  3. 内景 某工作室内

  张艺谋(兴奋的,双手挥动):怎么让人在水上走?我看可以考虑用潜艇,潜艇浮上来成为一个舞台,然后五颜六色的灯光。

  画外音梅帅元:艺谋刚开始也是东想西想的,潜艇?那要多少钱啊,你只能哄他一下,其实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告诉他环保部门不允许做这个事儿,也不能打这么亮的灯,他也就算了,后来改成了竹筏。

  (2004年3月,《印象·刘三姐》上演,总导演为张艺谋,梅帅元任总策划与制作人。)

  (上演之前《印象》创作团队在阳朔举办新闻发布会,张艺谋也亮了相,梅帅元记得很清楚,当天媒体提的问题全部与电影《十面埋伏》有关,《印象》成了配角。)

  旁白:张艺谋最初没想到会产生这么大影响,以为仅是偶尔尝试一次,《刘三姐》上演后,梅帅元告诉他这个事儿闹大了,他还似信非信,觉得“怪了,怎么会那么多人看?”

  有一批特殊的观众,放大和复制了《印象》的商机。

  IDG合伙人李建光:2005年10月,我们去广西桂林开年度业务会,看《印象·刘三姐》也是会议议程的一部分,大家看完以后,下了四个判断:这个项目能赚钱;原来老谋子也能做这样的事儿;这个项目应该也可以在别的地儿做;它在中国的前景会越来越好。当然,单独的项目对我们来说投资价值不大,但如果能形成一个系列就是投资机会,做成系列的话未来还可能上市。

  4. 内景 中粮广场IDG办公室 2005年11月

  (IDG会议室内,这是场很有意思的商业谈判,一端坐着张艺谋、王潮歌、樊跃,另一端是
熊晓鸽、周全等IDG合作人)

  李建光:当时我正在烟台开会。双方谈完,熊晓鸽给我打电话,让我负责此项目。我需要下很大决心来判断是不是值得花那么多工夫来参与。这是一次冒险,投资就是投人,过去投的都是企业家,这次投的是艺术家。不熟悉的人群,不熟悉的业务。尽管有心理准备,后来实际投入的精力比我想像的还多。

  5. 叠化 《印象》系列的画面、杭州公交车上的张艺谋头像

  李建光:张艺谋参与的程度超过了我的期望值,从创意过程到一些公关活动,都能够配合,他那么忙的一个人,是吧?

  旁白:显然,张艺谋是《印象》的灵魂。实景演出从土地、资金到环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地方政府支持,而张艺谋所到之处,基本上都是当地{zg}行政官员亲自接待。

  旁白:对头像贴到公交车上这件事,张艺谋不满中带着几分无奈。

  张艺谋:我很不喜欢,坦率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不能靠卖这张脸,作品不好,这张脸就招人骂。但我也没办法,当地推销《印象》,经常把头像印来印去的,为打这张牌就这样去做,我也不方便阻止。


  第二枪歌剧:版权合作

  6. 黑白片 内景 北京老中央歌剧院内一座筒子楼 1996年初

  (不足10平米的工作室,东墙角一堆布景,西墙角几件服装,椅子上丢着三四个道具。光线昏暗,白天也要开灯。5个大男人挤在里面,把满屋子破烂一拨拉,海聊。)

  旁白:这就是中国《图兰朵》最早的主创团队:导演张艺谋,执行导演陈维亚,舞美设计黄海威、高广健、曾力。1995年,张艺谋收到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发来的传真,请他导演普契尼经典歌剧《图兰朵》。和最初对《印象》的态度一样,张艺谋没有太大兴趣,后来曾与他多次合作的xx作曲家赵季平告诉他,这是部经典作品,不可小看。

  中国东方歌舞团副团长陈维亚:艺谋当时也憋了口气,《图兰朵》写的是中国的事儿,当时全球有一百多个版本。你想想,写中国的事儿有一百多个版本,但一百多年后才{dy}次请中国人来导。我们之前看了很多版本,良莠不齐,他觉得现在是扬眉吐气走进西方歌剧院大门的时候,就接下来了。对于其中的市场价值,不能说xx无意识,是和意大利方面接触后逐渐融入进去的。

  7. 黑白片 外景 佛罗伦萨 1997年

  (张艺谋和陈维亚站在机场徘徊。一会,陈维亚跑去打电话,失望地回来。)

  陈维亚摸了下大胡子:当时我还奇怪,张艺谋来了也没人接?不安排豪华宾馆?打电话问,人家说没这个先例,要车可以帮忙联系,钱要自己掏。一下子我们观念就变了,忽然对国际上如何操作艺术项目有了直观体会。原来所谓市场化运作下的艺术创造是这样的,很有趣,你可以和他要高价,他觉得你够牛就给钱,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旁白:1997年张艺谋的《图兰朵》在意大利{dy}次上演,佛罗伦萨歌剧院投资,具体投了多少钱,张艺谋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拿的就是导演费。投资方也有要求,10年之内此版权属于歌剧院,张艺谋不能给其他机构拍同一版本的《图兰朵》。

  8. 叠化 中国太庙、韩国汉城世界杯足球场、法国巴黎法兰西体育场等处上演《图兰朵》的画面

  旁白:张艺谋导演《图兰朵》可分成四个阶段,为佛罗伦萨拍的是剧院版,之后又曾在意大利都灵、日本东京、美国巴尔迪摩等歌剧院上演。1998年,中国对外演出公司投资,将《图兰朵》搬进北京紫禁城,也就是太庙版,后来他又应人之邀做了广场版。

  韩国一个姓朴的商人,本身是唱歌剧的,在意大利和法国混过,觉得能赚钱,就成立了一个公司,据说死乞白赖地找张艺谋,还真把这个事做成了,赚了不少钱。

  至今《图兰朵》已上演过十多次,第四阶段就是策划中的鸟巢版,张艺谋将其称为“现代版”。

《图兰朵》
《图兰朵》

  叶迅(慢条斯理):去年差不多国庆节前后,我和艺谋、维亚他们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他们说弟兄们一晃就10年了,做奥运的人马,就是做太庙《图兰朵》的。他们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我一直在寻找能把中国最{dj1}的艺术家集合起来的项目,但除了奥运这样的政治任务,什么商业力量能做到?可能只有《图兰朵》具备这样的容量。当然,仅我们投资方有热情不够,艺谋是灵魂,只有他对《图兰朵》投入感情才能xx这个项目。实际上,艺谋做完奥运开闭幕式之后的确对鸟巢有点割舍不了。有时说:哎呀,我们在鸟巢三年剩的那些玩意什么时候能够抖出来再使使?

  我们很看重把钱投给谁了,张艺谋就是一个保障。无论是他的知名度还是艺术造诣,1个亿啊,你要让我投给另一个人,那我就含糊了。投给他……

  旁白:《图兰朵》不是张艺谋{wy}的歌剧作品,2006年10月,应美国百老汇大都会剧院之邀,张艺谋执导了由谭盾作曲、多明戈主演的原创歌剧《秦始皇》,门票提前10个月就销售一空。

  张艺谋:有人说我有个百老汇梦想,或者情结,但实际上我没他们说的那么强烈,我不是舞台导演,歌剧和实景演出仅是偶尔为之,如果说梦想,我的梦想还是电影。


  第三枪电影最终梦想

  9. 内景 位于北京华茂中心的新画面影业公司 2009年3月

  (地板很干净,办公桌很干净,干净得有些过分,毕竟两年多没怎么用了。迟到1个半小时后,张伟平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板踩得咚咚响。迟到的原因很简单,半路上张艺谋来了个电话,拉他过去讨论剧本。)

  张伟平端着个硕大的茶杯:我刚从加拿大回来,马上要开机了。自从艺谋弄奥运会后新画面没拍过一部电影。多少人找我,说张艺谋不拍电影了,新画面的牌子不能闲着呀,包括时代华纳给我发了好几次传真,要合作拍《成吉思汗》,但我都婉拒了。艺谋说过,和新画面同呼吸共命运,这是他的原话,张艺谋的品牌也就是新画面的品牌。我和他说,你放心,将来你不拍电影了,我也就不做了。我做事凭兴趣、凭感觉,钱算什么呀,就跟小沈阳说的一样,眼一睁一闭的事。《黄金甲》在万豪酒店开完发布会,艺谋踏踏实实去做奥运会了,我也就踏踏实实地歇了。

  旁白:随着张艺谋成为“争夺”的目标,张伟平是否有些许失落?不得而知,他反复强调电影仍是、并且永远是张艺谋的核心,张艺谋本人也承认确实如此。张艺谋的作品从未忽视过市场,而张伟平是放大、凸显、代言张艺谋电影中商业价值的人。

  10. 黑白片 1995年 内景 北京明珠饭店萨拉伯尔餐厅

  (某商人饭局,高朋满座,张艺谋和巩俐也来了,穿件黑棉袄,不怎么说话。)

1992年张艺谋和巩俐在洛杉矶参加奥斯卡
1992年张艺谋和巩俐在洛杉矶参加奥斯卡

  张伟平(低声):这哥们什么来路?

  张伟平太太:导演,大导演。

  张伟平:导演是干什么的?

  张伟平太太:就是管演员的。

  张伟平恍然大悟:怪不得巩俐老给他夹菜呢。

  旁白:走进张伟平略带夸张的回忆,1990年代中期,无论观众还是投资商,只认明星,不认导演,张艺谋之前算是为巩俐忙活了。他在张艺谋低潮的时刻仗义相助,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是成功的“抄底”投资。“二张”组合从《有话好好说》开始,张伟平号称要从此打造一个导演的品牌,在这部片子中,连跑龙套的都是李雪健、葛优等最当红的腕儿,他们就是要把腕儿“一次用足”。接下来的《一个都不能少》,突然一个明星也不用,主角魏敏芝,不用说电影,连电视都没看过的。
  
  接下来的故事已经被转述多次,大体结论是张艺谋的个人品牌虽然成功树立,但仍长期徘徊在品牌影响与市场回报脱节的状态,直到《英雄》横空出世。

  11. 内景 中国大饭店宴会厅 2002年11月29日下午

  (《英雄》VCD、DVD音像版权拍卖现场,“中国{dy}拍卖师”刘新惠主持,16家音像公司参与竞标,台下和门前还围着几十个从深圳一路追到北京的盗版光盘贩子。底价80万元,张艺谋表情严肃。)
  
  张艺谋(低声,好奇,又有压抑不住的兴奋):80万?现在音像版权可就20万呀,万一没有举牌的不就瞎了嘛?

  张伟平:市场的事你一艺术家着什么急呀,放心,肯定有举牌的,咱这东西值呀。2.5亿的投资,凭什么20万买走了,以后就得改改他们这个毛病!

  旁白:当天,广东伟佳音像制品有限公司、广东飞仕影音有限公司、TCL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联手组成的竞标团队以1780万元的天价购得版权。那天晚上,从不饮酒的张艺谋,在张伟平家破例喝了3杯红酒。

  2.4亿人民币不过相当于施瓦辛格一个人的片酬,但放在中国,《英雄》砸出了中国电影史上的若干个{dy}:{zg}的投资,{zg}的票房,{zg}的电影广告收入,首次在电视上为电影打广告,首次在人民大会堂举办全球首映仪式,首次打败进口大片,内地电影业与游戏业首次合作……自此,中国电影业进入一个以大为美的时代,这些“{dy}”迅速被打破,刷新其中数条纪录的还是张艺谋。

  《英雄》的成功触动了张艺谋。

  张艺谋:《英雄》的商业成功在预料之外,最初我们就想拍个小武侠片,后来慢慢越滚越大,也是因为《卧虎藏龙》开了个好头,国际收购的欲望很高。各种原因,当时没多想,不是刻意为之。《英雄》开启了中国大片时代,可以这么讲,《英雄》之前,我们没有太多地谈到商业性、谈到票房,我们只是把电影作为艺术。从《英雄》之后,大家好像就都从票房、商业、主流、娱乐入手,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后来的《十面埋伏》和《黄金甲》都是有意为之。《英雄》既然成功了,这种形式销路比较好,我们就拍上两三部这样的作品,也就是所谓的古装动作片,属于有意向选材了。

  旁白:从此之后,张艺谋在舆论中也陷入一个怪圈,过去褒贬不一,总体上褒大于贬,之后是毁誉参半,而且往往贬大于褒,但并不妨碍观众一面骂着一面掏钱走进电影院。

  张艺谋:电影导演是两面的,在别人眼中你好像是个艺术家,可另一方面,你其实也要面对很多问题,就是一个大俗人。一个剧组上百人,一开机,钱就像流水一样,不俗行吗?现在我这个情况,坦率地说赔上几部片子,投资者也承受得起,也不会一下子把所谓的信誉赔没了。我们都知道这样一个规律,任何一个成名的导演,连砸三部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甚至连拍三部垃圾都不可怕,或许第四部就会翻起来,如果连砸五部就有点问题了,那可能就是江郎才尽了。我还好,从文艺片到商业电影,艺术追求没有和票房发生过反差很大的冲突。

 

对话张艺谋  “我的投资信用度比较好”

                中国企业家

  张艺谋:我认为所有东西都是这样,谁是xx?谁是专家?谁来做导航、谁来指导思想都没用。市场决定,我们今天要尊重市场规律,对于一个作品的评价,不要自己想当然,一些市场化作品更不需要xx在那里进行评点,看市场就好了。

张艺谋:我的投资信用度比较好
张艺谋:我的投资信用度比较好

  《中国企业家》: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文化品牌了,任何一个品牌背后都会有资本、商业的力量,这些力量会和艺术有摩擦吗?

  张艺谋:我不理解你所说的力量是怎么回事,我认为我就是拍电影的,如果你是指经济方面的事,我通常都交给搭档,让他们去运作,我基本上不管,所以你刚才所说的东西我xx不清楚。像新画面公司他们在推广、发行各方面有需要的话,偶尔张伟平会和我说,你要跟谁吃个饭,见个面,大不了就是这个。

  我也没什么团队,电影方面,就我和伟平两个人,对外应酬都是他去,我们两个都很简单,不像外界说的有一个智囊团、团队。很多事我们俩聊聊天、吃顿饭就完了,很简单,我自己希望简单,我才接受不了每天和上班一样坐一大堆人开会,弄得真跟企业家似的,那多累,我不习惯这样子。我们都很干净、很单纯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中国企业家》:但奥运会之后,你的个人声望又提高了一层,可能有各种各样背景的人找你,你怎样保持自己的独立空间?

  张艺谋:很简单,都找不着我,最基本的方法就是找不着我。

  人家叫你公众人物,你不能真把自己公众化,公众化了你还能做创作吗?你什么也做不了。我几乎跟外界少有来往,这样才能清心寡欲,才能静下来,我还是一个导演,不是社交家,不是一个公共符号,我也不去享受那些灯红酒绿,根本就很反感那些东西。

  实在推不掉的,关系走得近的我也去应酬一下。圈里人都知道,连政府官员都知道,我很少很少应酬,他们都知道我不爱这个,真叫你出来那也是躲不掉的一些事,很少。我觉得一年大约三五次,大家都知道我是闭门造车的性格,不爱走出去。

  《中国企业家》:在外界印象中,张艺谋是最不缺钱的导演,觉得你能轻松地获得从投资到院线的各种资源。

  张艺谋:坦率地说,搞创作肯定是水涨船高,当年我们拍一个电影,做一个项目,能拿到几百万投资就不错,但今天,因为积累的票房价值,投资信任度,能拿到两三亿也有可能。但不是说张艺谋竖起杏黄旗自有吃粮人,我要3个亿拍一个电影,那就有一人送3个亿来,没有那么简单。投资者有严格的测算,首先要看剧本是什么题材的,接着要看用什么样的演员,有什么样的市场前景,一听张艺谋三个字就扔钱,那不会。

  我举个例子,《千里走单骑》,一个小的文艺电影,就不能说我要3亿有人就出,那他就被我骗了。但我拍《英雄》,可能需要2个亿,首先李连杰这些人工资就不低。当然,找我砸钱的人不是没有,随便一张口就是多少个亿怎么地,遇到这种人我还真含糊。会觉得哥们你会不会是外行啊。第二你能那么信任我吗?这个市场有限。你愿意把钱扔了吗?那你图什么呢?你图个虚名,不会吧。你这钱哪儿来的呢?对不对。这样的人就不是成功的投资者。碰上这种砸钱的,我一般都不接受。

  我有长期的、稳定的合作伙伴,也不需要额外的资金。就是有需要,一般也是新画面公司他们去运作的,从来都不让我管,我不会自己跑出去拉钱。

  我自认为投资信用度比较好,也就是你们所谓的业绩。我的业绩在中国导演中属少数几个比较好的,几乎没有让投资人赔钱。我们以前拍电影,钱是国家的。今天拍电影钱可能是银行的,也可能是个人出资的。无论从哪儿来的,钱都是钱,做导演最基本的一个责任,你合理地去使用这些钱,不能烧钱,不能玩票。

  《中国企业家》:你怎样安排自己作品中文艺片与商业大片的节奏?

  张艺谋:这就跟吃饭一样,导演永远希望换换口味。任何东西拍多了,都需要变换一下。未来我还是这样子,两条腿走路,《英雄》、《黄金甲》这一类大制作主流娱乐电影都有可能,小制作的文艺电影、风格独特的电影也需要。

  至于什么时候拍小的,什么时候拍大的,我告诉你一点规律也没有,xx凭感觉,所谓凭感觉就是找剧本,剧本本身有一个指向,倾向于商业类的还是倾向于艺术类的,或者二者都兼顾的,剧本有意思马上就拍。

  可剧本也不好找,我和人说我闹剧本荒,谁都不信,我不是缺剧本,我缺看得上的剧本,你要说剧本,我那儿屋子堆了几十个了,看不上。你现在问中国任何一个导演,缺不缺好剧本,我相信他都会说缺,没有人敢吹牛只要想要,自己有班子能写或者能找到,没这么吹的。

  《中国企业家》:除了电影,你还参与了实景演出和舞台剧等项目,当然还有国家庆典,是纯粹出于艺术还是也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张艺谋:其实我主要还是电影。印象系列和舞台剧偶尔为之。

  至于国家庆典显然是因为国家选中了我,今年60周年大庆的焰火晚会,也是领导点名。我不是专职搞这个的,我还是电影导演,电影是我的本职工作,也是我最热爱的工作。

  印象系列已经有4台这样的节目,实际工作主要是另外两位导演做的,那是与旅游产业结合起来的一种实景演出,算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形式。我偶尔去参与一下,出出主意、看一看,宏观上把握一下。

  至于歌剧,因为只有一个导演,让我去我就得去,像《秦始皇》,我去美国一个多月在那儿排练,躲不掉。

  各种艺术形式中有相通的地方,选择我做奥运会总导演,可能也恰恰因为我涉足的领域较为广泛,奥运会开幕式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广场的实景表演,我们那几个实景项目很多招、很多想法、实践得来的经验,都是有用的。我自己的感受是只要不累、只要能顾得过来、只要不影响电影,参与点其他的东西没什么坏处。

  关于《印象》,我也听到了一些负面的评价,这没有什么值得议论的。这个作品一切由市场决定的,它的市场性特点最典型,比电影还典型,一年365个晚上,开支很大,没人看就垮,你不要议论它。我看有些学者坐在家里写文章,好像大为愤愤不平,你何必呢?让市场、让老百姓去选择好了,它要一年只能演200场,或者150场,就得关门。没有人看也砸钱,那是活该。

  我认为所有东西都是这样,谁是xx?谁是专家?谁来做导航、谁来指导思想都没用。市场决定,我们今天要尊重市场规律,对于一个作品的评价,不要自己想当然,一些市场化作品更不需要xx在那里进行评点,看市场就好了。

 

源自:午夜兰花手札

已投稿到:
郑重声明:资讯 【猎金张艺谋(下)_销售管理—马到_新浪博客】由 发布,版权归原作者及其所在单位,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企业库qiyeku.com)证实,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若本文有侵犯到您的版权, 请你提供相关证明及申请并与我们联系(qiyeku # qq.com)或【在线投诉】,我们审核后将会尽快处理。
—— 相关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