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律师有用吗(之五)

大玖兄:
你好!

前面谈到诉讼时,我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中国司法的独立性问题。

应该坦率地承认,要实现中国的司法独立还任重道远。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经济发达地区的律师多数在做与诉讼关联度较小的业务,即非诉讼法律事务。

非诉讼法律事务包括的范围极其广泛,如果一个个细数,既麻烦又无趣,所以不那样啰嗦了,只讲两个结论:

{dy},把话说透了,办理非诉讼法律事务,其目的就是要让委托人和律师自己{zd0}限度的回避“任重道远”;

第二,凡有可能引起纠纷的事务都是律师可以办理的非诉讼事务,还有一些不会产生纠纷,但专业性很强的法律事务,也是律师办理的非诉讼事务。

这样说还是没有说清楚,如果把那些过于专业的东西说清楚,你早就睡着了。所以还是打个比方吧。

律师做非诉讼法律事务,就像当领航员。

一艘船没有领航员,自己航行行不行呢?

可以,但是必须在自己熟悉的水域。如果在自己不熟悉的水域,或者有某些特别要求的水域(比如进入他国领水),就必须要领航员领航。

问题是一艘船总有自己不熟悉的水域,也不免要进入某些有特别要求的水域,所以,他要找领航员是肯定的。

前面,我将律师比作拳击手、品尝嘉宾等等,就意味着,律师的行为要由一个裁判来评价。如果这个裁判是“黑哨”,或者你的比赛规则有问题,律师就白比赛了。而领航员不同,他不由某个人来判定你的输赢,而由一个客观标准来判定:能否将航船xx到目的地。

也就是在这个领域,我们可以爽朗地说:中国律师是领航员,美国律师也是领航员,在中国这个水域,我们领航能力和结果都不比美国律师差。

律师做非诉讼法律事务,具体是做些什么呢?

这就像有的领航员熟悉激流险滩,有的了解浩瀚海洋。我只能说这片领域太辽阔了,律师可以做的太多了,以至于谁也不可能通吃天下,所以律师得自然地分专业来做事情。有的专做国际贸易事务,有的专做海事海商事务,有的专做反垄断反补贴事务,其实他们具体做的什么、怎么做,我也一头雾水。如果我本人碰到那种事,也一定得请其他律师,否则是搞不定的。

我本人比较熟悉的是房地产和企业并购法律事务,我就以企业并购为例来进行说明吧。

上一次,你曾对我说,在美国自己烤了几片别人送的鹿肉,觉得既无鲜香,口感又粗糙,从此认为鹿肉难吃。我已经告诉过你,到广州来,我请你吃鹿肉吧,保证你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进肚里。

最近我发现,其中有一家鹿肉做得极棒的酒楼,它的老板居然准备把酒楼盘给别人。你有兴趣吗?如果你有兴趣,我告诉你,在收购这个酒楼时,律师可以为你做什么。

任何一家企业,到了要盘给别人的地步,一定有某种外人一时无法知晓的原因。但是如果他那个企业看上去是个黑洞,是个陷阱,谁又敢买呢?所以,就要对企业的情况进行彻底的了解。这种了解,专业术语叫做“尽职调查”,通常由律师和注册会计师配合进行。要调查比如说这个酒楼共有几个股东,店铺是自己的还是租的,锅碗瓢盆加起来值多少钱,欠肉铺和酱油铺多少钱,做鹿肉的秘方是掌握在老板手上还是大厨手上等等。换成专业语言,就是要搞清楚从主体资格、股东构成、资产负债、到员工素质、无形资产、企业文化的各个方面,让你心中有数。

第二步,就是根据“尽职调查”的结果,为你设计收购方案。比如说,究竟是只买酒楼的店铺,还是将员工一并收编?是买股权还是买资产?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事情,因为,这涉及到被收购企业今后能否持续经营,涉及到对陷阱的回避,涉及到交易税费的多少(可能相差几十倍),涉及到成功可能性的大小。

第三步,是谈判和签约。我们设计的方案,包括买这个酒楼的价钱,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但是,在交易中,我们显然想以更合适的价钱和方式完成交易,所以,以什么样的方案开始谈判,在什么地方让步,都是非常有技巧的。在双方谈妥时,所要签订的协议,更是要句句斟酌、字字推敲,不能留下任何破绽,特别是要将权利的获得和金钱的付出丝丝入扣的连接紧密。

{zh1}是安排和监督收购行为每一步的落实。要不然,这边清点完餐具,才发现那边电冰箱插头已经抽了好几天,几百斤鹿肉都臭了,岂不麻烦?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玖兄就可以安安稳稳当鹿味鲜酒楼的老板了。

当然,比喻就是比喻,实际情况比这要复杂得多。中国最不成功的收购发生在吉林通化钢铁集团,那场收购以愤怒的工人将收购方派去的总经理打死而告结束。可见企业并购的核心是各方利益的平衡,律师就是要在法律的框架内找到平衡点和实现平衡的路径。

就这样的过程,你认为中国律师有用吗?他们应该挣到钱吗?或者说,我应该挣到钱吗?

 

中国律师有用吗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在此,我还想说几句题外话。

我经过很多年的观察和思考,形成了这样一个观点:律师业是衡量一个社会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发展程度的温度计。市场经济越发达,民主政治越成熟,律师业就越兴旺,反之亦然。

最极端的例子是文化大革命。当时有政府、有xx、有媒体、有文化艺术机构,当然更有工厂、农村、商店、银行,但是唯独没有律师。因为专制政治和计划经济不需要律师。

因此,反过来也可以说,看一个地方的律师业,就大致知道当地的社会状况了。也因为这个原因,我跟你谈律师事业时,心里总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我不能对你说假话,但是又不愿你对万里之外的祖国感到失望,这很像单桨划船。

谢谢你,忍受我花这么多篇幅谈一个极其乏味的话题。

 

                                                       

                                                  你的朋友

                                                2010416日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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