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划新作《我与前辈》第二章   {dy}次入程家

    在崇明住了一个星期,就即回上海。{dy}件事,拿着程十发老师写给我的地址,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延庆路141号。

    我敲门,是程十发给我开的门。

    在当时的住房条件,程家很宽敞,一楼是多多住的房,二楼房墙较高。一个大客厅和一个大房间并兼画室,是连在一起的结构。二房中间有一道弓形的墙,有一道拉门,平时都是敞开着的。画室的左道有一对大型紫檀雕刻人物的明式柜子,是康熙年间仿明作工。解放初期,程十发花了一百五十元买回来的,当时雕刻上有些破损,后来请雕工补上了。紫檀作工本身就是修补工,所以xx无隙。大柜右边是红木的双人床,应该是程十发和张金琦夫妻俩的睡床。再右边就是红木画案,抽屉是如意式铜拉手,案脚中间有踏脚,应该是早清的物件,画案上放着一个大红木盖盒的老砚台,砚面布满精雕细琢的图画,这个砚台名叫步鯨楼,在程十发早期作品的题跋里我们经常看到这三个字。

    我们是在客厅里聊天的,程十发属鸡,那时大约四十岁左右,正是他一生口才最敏捷,健谈最锋芒的时候,可惜我年纪小,那些精彩语句,哲理警句,画理妙句,犹如秋风扫耳过,一句都没记住。

    临走前,程十发老师拿出了二张四尺开三的画送我,那时的用笔是一种抖抖的曲线,特别是画人的手,那种抖曲线都是飞白,好似一双双劳动人民的手长满老茧,真是千古未见的技法,xx时期也与程十发老师提起过那种抖线画法,程老师笑着说,“那时我脖子上长的栗子精,所以手画画是发抖的,开掉了,手慢慢正常,抖抖笔也就消失了。”

    得了二幅画很高兴,可是来得容易,掉得也快,很快被一位姓赵的小画家设计骗走了。

第三章    鉴定字画

    四清运动,程十发老师被下放到浦东的花木公社,几年里都没有见到他。只是一次偶尔机会,在中国画院的画展上看到他的一幅作品。画得是一位农妇,养着一个大母猪,身下一群小猪正抢着吃奶,{zd2}下铺着几根芦草。线条变化奇妙,潇洒飘逸,震撼人心。给我留下笔墨当随时代的深刻印象。

    xx开始后,他的命运一落千丈,真是坏到了极点。家里冷冷清清,高朋满座的现象蕩然无存。正巧我有一位音乐学院民乐系的老师叶伟本,有一幅虚谷画的大中堂,很想鉴定真伪,就约我去程十发老师家里。

    那天程家是很清静的,没有上门客,程十发的气色挺精神。画是放在画案上鉴别的。一卷开来,程老师就摇头说:“不对,不对,没有虚谷的面孔。”

    程老师鉴定旧字画是行家里手,他家旁边有条小路,叫华亭路,从旧上海到解放初,直至xx期间,都是摆旧货摊的。上海跑旧货的,挑着担,穿街溜巷,叫着“也虎也虎”的,都喜欢在那里摆摊。程老师兜里略有几个钱,有空走几步就到了华亭路。现在叫古董,美名叫文物;那时候就是旧货。很多精品,在地摊上三钱不值二钱,几元钱买个官窑,几元钱买幅明清大家的字画,那是常有的事。现在人叫淘宝,北京人叫捡漏;其实识别古董,特别是鉴别字画,与一个人的学问,阅历,天赋有关。当今谁都知道程十发是个大画家,其实他也是一个大学问家;他对旧字画,旧陶瓷,旧红木,旧书籍及诸多杂件,都有很高的鉴赏能力。他说:“华亭路地摊是个大课堂,尽管真伪混杂,但是价格便宜,天天进新货,月月有奇货,年年得宝货。在那里看多了,混熟了,宝物就和你有缘了。识货懂行的人,出小钱买真货;门外汉,扔大钱,交学费,买假货。所以学问学问,要学还要问。”

    讲到字画的鉴别,程老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是如数家珍。现在回忆,关键有三:{dy}要熟悉名家,多看名家的东西,博物馆或画展有真迹 ,印刷品或挂历(那时叫月门牌)里有精作。什么时候能熟悉名家了呢?就好比你熟悉的家里人一样,他从马路对面走来,你还没看清他的五官,但是他的走路姿势,你就知道他是谁了,就是看到他的背影,听到他的声音,即使在上楼梯的脚步声,你立即能反应过来,他是谁,这就叫熟悉。第二看原作时要看气,一个名家用笔画自己的画都是一气呵成的,有着自己习惯性的笔法,如果是仿件,都是临摹品,看一笔,临一笔,笔笔不能连贯,好象人走路一样,一拐一拐,在画中叫断气,画就缺了精神,这就是赝品。第三是技术性问题,比如纸呵,裱工呵,印泥的颜色呵,都有时代技术性的特征。假画,用新纸仿旧,有仿旧的痕迹,老裱头和新裱工用的材质是不一样的。名家用的印泥和没名头的也xx不一样,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规律。当然还有很多例外,比如名家在没出名前的早期作品,名家用xx叫人代笔后自己加款,二层纸,飞来峰,老冲头,诸如此类,花样百出。一句话,不熟悉的,行话说不开门的东西不要付钱,这就是高手,不然就会给人砍一刀,这叫断手。

    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我在书画鉴别最早的开蒙,后来我在广东做字画生意,为此得益匪浅。那些都是后话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