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旧作，发于98年7月3日的池州日报九华副刊。

屋外春雨年年依旧的下着，那雨中人的命运不知可否已走过泥泞？

老三的心事（小说）

   午后，漫天弥地的春雨仍时浓时淡地织着。四野静极了，听不见牛哞狗吠，村庄像画面里的背景，遥远而静谧。老三蹲在自家的门坎上，心事如屋外的春雨一片迷蒙，烟屁股丢一地。一犁春雨农事急。要在往日，老三只会撒着欢地觅活，汗珠融着春雨于额前游移也来不及揩一把，哪有片刻闲情窝在家里？可今天老三的心懒懒的，如油春雨竟不能激起这位四十开外汉子的点滴情漪。

   开年，正月十五刚过，老三就打起背包出外打工了。老三吃了秤砣铁了心，准备今年放开手干一场。他把原来承包的地退了，只留下自家的那份田让女人荒种荒收糊家里几张嘴。

   前几年老三一直在外，帮上海一家轮窑场往河对岸运黄土做砖坯。风里来雨里去，一年下来除吃用，净挣五六千元新扎扎的票子回家过年。老三同厂长混熟了，就介绍同乡来做事。渐渐老三成了包工头。老三的口袋鼓起来，人也硬挺了，老婆孩子日子过得油晃晃的。只是年岁渐长，那力气活累人，又是船上作业，老三不会水，女人为他悬心。老三想等我攒足了做屋的钱就回去。老三家还是歪歪倒倒的三间破屋。老三苦挣苦做，终于拆掉老屋升起一座洋楼。从此他也就捺下心来种田，和女人守着地过日子。在外苦贯了的老三觉得这日子总算熬到了边。人生在世一为垒窝二为吃，老小平安即是福。

   老三本来就是侍弄庄稼的好手，又肯舍力气。他揽下外出打工人家的闲地，和女人一起扑在农事上，一滴汗珠摔成八瓣。吃饭时老三也爱端碗蹲在田埂听玉米清脆的拔节声、小麦杨花的欢笑声。这些年土地也真不负人，格外丰厚地回报老三。但老三的日子总欢不起来，做屋瘪下去的口袋老鼓不起。老三不信这个邪拧着劲向土地索取。春种秋收，秋收春种，眼瞅着挣来的票子又从地缝中溜走，想拦也拦不住。老三恢了心，力气出得不比别人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老婆孩子脸上又有了退不尽的菜色。要想富还只有打工去。

   老三是跟后村的包工头七五下苏州的。那年上海创天下时，七五还需老三庇护，如今七五也成气候了，老三想七五不会亏待他。一伙人为苏州城铺路，这几年城里都兴修路，那路修得比老三的新房还漂亮。没出一个月老三和七五闹翻了。老三看不惯七五亏待人，数落七五。七五先能忍着，后来就说，三兄弟你要看不惯就另请高就，没有你我照样玩得转。老三哪受得这气，说你七五想想是什么东西，吃了果子忘记树，我老三离了你日子就暗了？老三跺脚离开七五，在江浙一带转悠了七天，没找着事。这年头打工的特多，都有各自的天地，别人是插不进脚的。老三只好转铺盖回家。没赚着一分钱反赔进了来去盘缠。

   屋外春雨细了，却更密更厚，如雾如霰。老三闷得心慌，摸出烟盒，早空了，狠命地向雨中砸去。女人在灶上洗碗，看得清老三的心事，说你呀回来几天也不去地里望望；------割把韭菜回来，晚上我炒韭菜鸡蛋，给你下酒。

   女人真是个好女人，变着法安慰老三。老三心头一热，硬是立起身，打开伞，移步来到地里。油菜开花了。麦苗走青了。满眼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脚下自家尚未开犁的黑土地静静地守候着，老三禁不住弯下身，伸出手摸摸，温温软软的，像女人的皮肤。他抓起一把来，拿近鼻边嗅嗅，好醉人的清新！

   老三仰起头，满面横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娘的，不信这黑土地就富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