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二月的尾巴
出来这么久,我都已经忘记了银杏花是什么月份开这件事了,小时候听爷爷说杏花开时,总在夜间,很少有人发现,而且必定要有缘之人一生才能见到一次杏花开放。我饶有兴致地问他:您见过么?他嘴角一歪,说还没见过 呢。
也就是这么巧,在我家右侧的稻田旁边,至今还有那一颗银杏树,小时候曾经结过果实,后来因为一些家庭的纷争,被他们伐掉了,所幸的是没过几年它 又在原来的树兜上枝繁叶茂起来。据说前几年还再次挂了果。当然,这些都是我离开家乡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那颗比我家木屋还高的桃树,却在每年的二月开得整个院落一片粉红。这片粉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曾经真真切切地见过。从此不会忘记那粉色的屋角,还有那粉色的二月。
记事时起,我就知道我是一个出生并习惯了在尾巴上的人。
小时候从母亲和别人的对话里面知道我是出生在花月末尾的人,因为每每能听到她们有这样的对话:“瞧你这都那年几月份的孩子们,多听话啊。这么小就懂得帮父母干活了,我家孩子到现在都还窝在家里,什么都不愿意动呢。”这个时候母亲总是高兴地答道:“大的是二月尾巴上的,小的三月尾巴上的,大的都已经快十岁不小了,这也叫听话么?”
就这样,我们俩总是在尾巴上活着,什么事情都会赶在了尾巴上。
那个时候因为家里的原因,曾经非常羡慕别人玩那种玩具飞机,可以遥控的那种,但是只能遥远的站在那里看,看着他们玩,也就是说,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儿,有些时候,别人把你喜欢的玩具放你手里,你却不敢玩,因为你越喜欢的东西,你越怕它失去,越怕它被损坏,因为坏了的话,你赔不起。所以,很长的时间,当别人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可以玩的方法时,我们还在地里变放牛,顺便玩玩泥巴,还有什么煮沙子饭玩儿,并暗自祈祷:有{yt},我一定要买一个可以遥控的玩具飞机。可是,随着年岁缓缓地增加,思想经过沧海桑田般地变迁与洗礼,当年如人生追求般的祈祷,再也也没有实现。
当然,后来自己做了一些铁环,用树枝做了一些刀剑,它们都曾经在往返学校的途中轮流登场。
也许这些古老却又单纯的游戏,已经随着城市的喧嚣,于灯红酒绿的向往中,早已消失在人们脆弱的记忆里。达官贵胄吃喝玩乐的主流信仰,埋葬了所有单纯的回忆,埋葬在那个年代的某些地方,躯壳年轻却意境沧桑的故事里。而那些单纯的祈祷,却早已烟消云散。
今天站在年轮的尾巴上默默问自己,在尾巴上要是把那些幼稚祈祷实现了,还不是就像某石灰粉刷的墙上那些“凡是敌人坚持的,我们就坚决反对”等过时的毛笔字标语,不已然可笑之极了么?
因此,你会慢慢知道,一个人一旦被定义在了尾巴上,不意味着就是好的。二月尾巴上的春风,就算陪同了候鸟的北飞,目睹了百花的挣艳,吹绿了家门口那每一片银杏叶,可是它怎有机会见证金黄色的季节里是谁带走那些火红的秋叶?
我那可笑的旅途,就算再怎么对雨的思念,却只能站在干燥炎热多暴风狂沙的时空里,幻想着二月的柔风轻轻扶起池边的柳鞭,羞落一池子的飞絮。犹如春风划过你的裙角,整个漫长的夏季,都叫我浮想联翩。
后来在行走的途中慢慢懂得活在尾巴上的人,总是活在美丽的幻想里,在残酷的现实中,幻想着那些美好却无法实现的愿望,慢慢地成了冥界可悲的幽灵和红尘中不可思议的笑料,或者说是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傻子与纯粹的替身。
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时间点,屋前瓦角上的那不言不语默默等到祖父将它砍掉,曾经粉色的一树桃花,再也无法开放;那间风化为黑色的瓦木屋,随着主人的背井离乡,用那边的话来说已经是“四十八个天井”了;只有那“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昏黄色石灰标语,还死守着那片残垣。
如这一春一灿烂的花期,人一生也就美丽那么一次。他们都在这个花期里那么灿烂地灿烂着。而我却是在这灿烂花期里,欣赏别人如何灿烂的穿花之蝶。
可是,谁能预料花雕之后,我还将身在何方,所事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