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不算发达的中国内地城市,要做成北方的义乌、中国的小商品集散地,凭借什么—从义乌进货的分散商户真的可以支撑这个超级大市场吗?
撰文:陈培婵 摄影:罗健
所谓“南三条”,其实就是中山东路与大径街交叉口北侧的小商品市场,本地人不无夸耀地说,“南有北义乌,北有南三条”。
这天是农历正月十六。照惯例,在这{yt},所有公司、单位都是大会接着小会,在吵闹中告别农历新年,正式开始工作。这个市场则不然,除了城管中队的办公室里有十来个人说说笑笑,其他房间都空无一人。
“我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解决年前火灾的问题,有的人在开会,有的人在现场盯着。这会儿正是一个敏感时期,一周之内领导都不可能接受采访了。”工作人员显然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一场大火
“南三条”的租户,床品百货城摊位老板宫月娥和其他几个老板一起,站在市场边,围成一个圆圈,七嘴八舌议论着年前的火灾。
腊月二十七,一场大火在这里烧了近12个小时。二层以上的商铺全部笼罩在浓烟和火舌之中。
宫月娥的店铺就在二层,她是沧州大宫村人,18年前就来到这里做生意。这几年,她从浙江义乌进货,主要卖床单、被罩等床上用品。谈不上暴富,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着急上火—仓库里还有四五十万的货,全都已经化成灰烬。可是能拿到多少补贴,她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大火之后,有当地媒体报道说,“超过10户温商在该商城经营有床上用品商铺、展示厅和库房,损失可能超过4000万元”。当地商人的损失却没有披露,宫月娥心里,真有点儿不是滋味。
恰好又碰上新年,接下来两三个月是旺季。眼看着周围很多人来提货,自家的客源却不断流失,宫月娥连连叹气。
十几年下来,她已经积累了不少的回头客。从前除了本地人来进货,还有更多的外省人,但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几年前搬进“南三条”时,客户就已锁定本地人,好在,这拨人足以让宫月娥维持店铺的经营。
家里尚有存货的店主们开着面包车停在现代床品百货城的正对面,后备箱一打开,直接把货发给小批量进货的人们。床单、被罩、枕巾……装进一米多长的绿色货袋中,很快就被拉走了。
宫月娥没有这么幸运,她家里一丁点儿的存货都没有了。她寻思着,两个月的整顿期过后,老顾客们都成了别人家的。如果换到其他的市场上重新开店,还得找位置、租铺子、装修,细算下来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个可行的法子。
除了这些着急的商户,更多人在看热闹—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年前一把火烧了中国南三条,年后一把火烧了正定南城墙,石家庄这下子又该火起来了……”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语气里带着讪笑。
逐渐滑落
对于“中国南三条路向何方”这样宏大的命题,从来都不在零散商家的考虑范围之内。大部分商人都跟宫月娥一样,他们是小批发商,关心的是眼皮底下的利益,比如上涨了的房租。
如果真碰上大事件,宫月娥和同伴们需要做的也往往是听从指挥—让搬家就得搬家。18年前来到南三条,她并不了解这里为什么会形成市场,只知道别人在这儿可以赚钱,自己踏踏实实干,肯定也不会差了。
南三条的前身是天桥市场,位于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之间惟一通道处的天桥东侧。借助便捷的交通,集中的客流,操着南腔北调的各地商贩聚集在一起,自发形成了集市。
上世纪80年代初,南方沿海地区的制造业雨后春笋般兴起,经销商们把南方的日用小商品,不断运往华北、东北市场来销售,石家庄因处燕晋咽喉,路通九衢,迅速成为辐射西北、华北、东北的重要市场。大批南方商人北上,北方商人南下,几年时间里,南三条事实上形成了“买卖天下、沟通南北”的小商品集散中心。
而今,当年的南三条已经是“老南三条市场”,大部分的商户都搬到了新修建的南三条市场。新旧市场实际上仅有一条路的间隔,可是,老南三条仿佛已经消失了—对面的街道上,运货工人只有三两个,无趣地看着远方打发时间。
由老南三条搬到新南三条,对于宫月娥们来说,是一个无法发言、无法掌控的宏大事件。1998年,桥东区花18亿元资金对南三条进行整体改造,希望可以改变南三条“脏乱差”的环境,建成化的商务区域。彼时有人认为,是南三条让石家庄“城中村”的帽子摘不下来,其“脏乱差”让它无法赶上义乌。
新市场的确要比老市场宽敞、整洁,但外表的光鲜,并不能掩盖南三条“山寨义乌”的尴尬本质—
“这些箱包是从哪里进货的?”
“义乌,这是纯正的广州货,拿货算便宜点,160(元)给你。”
“这些呢?”
“这是省内的,质量没有广州货好,拿货给你算120(元)吧。”
本地的老板,对本地货却没有多少信心。
一种说法是,南三条要学习义乌,只有通过市场集群带动产业集群,从早先的前店后厂走到今天“园区聚集”、“市场带百村”的贸工联动路线,才可能在国内和国际市场上形成优势。
市场整洁、商户勤勉固然重要,事实上仅止于此已经不能够挽救南三条逐渐滑落的命运。
复制义乌?
中山路上穿梭的公交车身上多有南三条和北义乌的标语——管理者将南三条与义乌并列起来,是为了让大家在更短时间内记住它。义乌俨然已经成为全球{zd0}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南三条”对复制义乌赤裸裸的渴望,不言而喻。
在一个内地的省会城市做贸易集散地,“抄袭义乌”是否上策?或者,石家庄的野心更大,他们想要做成的是“中国南三条”—南三条市场的正门上,五个大字赫然悬挂。
很多人看到都不免发出“啊”的一声—惊讶实在是一种正常反应,毕竟,在这样一个不算发达的中国内地城市,要做成北方的义乌,凭借什么—难道像宫月娥一样,从义乌进货的分散商户真的可以支撑这个超级大市场吗?
还真有点儿这样的意思。
南三条有太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散户,他们从南方(主要是义乌)进货,然后将货物发往石家庄临近地区,包括城市、乡镇和农村,以赚取货物从南流到北的差价。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差价—2008年南三条市场成交额达到了354.5亿元,即使是蝇头小利,也总能积少成多。
做大了的商人们会再投资开几家店,或者是直接给散户们供货。25座商城中,多有一贯精明的浙商投资建设的,“他们是南三条发展{zd0}的推动力量”,石家庄商业联合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曹润亭说。
浙商的力量,在全国也似一条融会贯通的河流,不仅涌动在南三条,也不止推动着石家庄,郑州、济南、太原、沈阳等地小商品市场同样如火如荼。
除了“南有北义乌,北有南三条”,类似的列举还有“南有义乌,北有汉正街(汉口);南有义乌,北有五爱(沈阳)”,等等,南三条的辐射力在这些类比中逐渐式微—保定有一批商人甚至宁愿到北京天意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
义乌作为全球{zd0}的小商品集散地,从未从{dy}的位子上跌落,南三条却从仅次于义乌滑落到了“全国xx市场”的后五位。让南三条学习义乌的传统,已经不能确切找到{zx0}提出来的人,最早提出来的时间了,媒体上可见的最近一次赴义乌的考察团出现在2007年4月,文中写道:“这次对义乌小商品市场等地的考察不虚此行,开了眼界,也让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
近3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地人并没有看到南三条有回归第二的迹象。